【汉字大讲堂】转注,同源而出的汉字兄弟(二)
或许是因为掌门人许慎的语焉不详,后学者对“转注”纷纷开启符合自己想法的解读,这正是上一篇分享中我们提到的内容。不过,为了方便理解,我们在主流的三家学说中,选择了以章太炎为首的“主音派”作为随后分享的依据。毕竟,虽说可以是个“见仁见智”的问题,但现实应用中,总是需要一条准则来进行框定。
文字为什么会产生?之前我们说过,因为语言有了记录和保存的需要。当越来越多的语言需要被记录下来时,二者之间就不可避免的出现一些矛盾。“形声字”,便在此刻应运而生,还带来了不断丰富汉字字库、便捷造字的意外之喜。这大概也就是为什么前代学者会认为许慎所说的“六书”之中,前四书属于造字之法——毕竟发展到“形声”,已经算是终结版了。
但是,如此一来,似乎又出现了一个新的问题:剩下的“两书”,有什么用?
之前我们在分享“形声字”时曾提到:在形声字还没有出现之前,为了方便记录语言,先民们采用了“假借”之法。考虑到会破坏汉字发展的系统性,才渐渐“琢磨”出“形声”的方法。所以“假借”虽然不算什么好的方法,但至少发挥过自己的作用。那么“转注”呢?
想要了解“转注”有什么用,我们还是需要先要确定一下“转注”的性质。历来对“转注”的争议不外乎两种:造字法,亦或用字法。
晚清学者孙怡让认为,“转注”属于造字之法。
在他看来,其实“转注”最初不过是个“临时工”;至于理由,用我们今天的话说:
仓颉造字之初,汉字的数量其实很少——这点我们之前也曾经说过,在实际交流中根本不够用。比如当时的很多器物,并没有一个专门的字形去记录。但“存在即合理”,人们在日常交流中总不免提及,也就要求文字能够将其记录下来。可惜的是,当时并没有专门的汉字去记录。于是,人们就根据它的读音和含义,另外增加一个形旁来标记......
这大概就像鲁迅先生说的,“世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就成了路”,最终,因为使用的频率与时长,这些如“临时工”一般的“转注”,就有了正式的“编制”,成为汉字大家庭中的一员。
综上所述,在孙怡让看来,“转注”是一种造字法;造字的原理就是在原有字形的基础上,增加一个表意符号,从而生成新的汉字。
不仅是孙怡让,章太炎的门人,著名语言学家陆宗达,也认为“转注”是一种造字法。
他认为,“为某一语源派生的新词制造新字,这是汉字发展的一条重要法则,也就是转注。”在他看来,“转注”之所以会产生,其原因有二:
第一,因为各地方言的不同或者古今读音的变化。
按照章太炎先生的说法,“转注”的依据是“声音”;那么,如果声音发生变化了呢?
汉语声音发生变化的原因有二,一是方言,不同方言对同一字的读音自然不同;二是古今语音的变化。之所以会有“音韵学”这门学科,研究古今语音的对应规则,也是其方向之一。
第二,为同出一源但相互对立的汉字创制新字。
“转注”之所以会出现,原因之一就是汉字在记录语言的过程中,因为语言内容的不断丰富,往往会被借用来表示其他读音相同或相近的汉字。为避免汉字词义发生混淆,也会创造一些新的汉字来分担其职责。
所以,陆宗达认为,基于这种对汉字的大量需求,“转注”的出现成为必然。尤其是那些同出一源的汉字,按照某种规律去创造新的文字,便捷的同时更容易找出彼此的关联。
不知道大家还记得这一组字不?
既然有人认为“转注”是造字法,那么自然就会有人支持另一派观点:用字法。
关于“转注”是用字法,前人早有论述。之前我们在分享“六书”理论时指出:“六书”在发展过程中也曾经历过被划分为“四体两用”的阶段。所谓的“四体两用”,正是对“六书”的重新归类:象形、指事、会意、形声,属于造字法;转注、假借,属于用字法。
明代学者在总结前人学说的基础上,进一步提出了自己的看法。譬如明代吴元满,就在自己的著作《六书总要》里对“六书”进行了更为细致的划分:
象形,文之纯,指事,文之加;会意,字之纯,谐声,字之变也;假借、转注,则字之用也。
吴元满在解读“六书”时,运用到了“文”与“字”的概念。在文字发展史上,我们对二者的定义是:独体为文,合体为字。
吴元满对“六书”进行了两两归类,他认为:
1. 象形与指事,都是独体字;二者的区别在于,是否添加了其他部件。
对于“指事”而言,为了明确表达所指内容,增加了指事符号;象形则不然。
2. 会意与形声,都是合体字;二者的区别在于,构成方式是否有变化。
对于“形声”而言,添加了表示读音的“声符”;纯粹的会意字则不具有表音功能。
3. 假借与转注,不属于造字法,都是用字法。
发展至清代,“转注”为用字之法的观点更加深入人心。其中,最具代表性的两位文字学家朱骏声与戴震,都不约而同的认为“转注”当属用字之法。
时至今日,对于“转注”究竟是造字法还是用字法,学术界早已没有了争议。大学校园里的“古代汉语”课程,也明明白白地将其列为用字之法,这应当算是很权威的一种认证了。
掩卷不免沉思,文化的意义究竟是什么。文字学上的这些概念、特例,其实对于非专业人士而言,或许穷尽一生也未必有什么用武之地。即便是专业人士,也有渐至荒废而生疏的。可转念再想:为什么要如此功利地去看待一门学科,或者说一门学问呢?若我们永远囿于自己所擅长的领域而不肯迈出第一步,不肯去拓宽我们的所见所识,不肯开拓新的领域,我们的天空,大概就永远只有头顶那方寸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