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世不够

楚:

你熬夜功课的时候,我熬夜一气读完了“那不勒斯四部曲”。

那种被卷袭进去,与人物、环境、故事、情感纠缠在了一起,纵深投入        的震颤感,全部读完,仍然像雨水跌落湖面泛起的涟漪,一层追赶着一        层,圈圈叠叠,潺潺延延。

这是一部两个女生的成长史,出生在那不勒斯的两个童年起的好友莱农和莉拉,命运交叉重叠,离聚分合,半世动荡的长成经历。

两个女人路径各一:

莱农是“我的整个生命,只是一场为了提升社会地位的低俗斗争”的、世俗标准下的奋斗之路,勤奋、稳定、刻苦,学业有成,成为知名作家,嫁给家世显赫的教授,中年追寻从童年期就爱恋的轻浮男尼诺,返回那不勒斯,长成独立平衡的公知女性。

莉拉离经叛道,上到五年级,少女期嫁为阔太,与尼诺私奔,被弃后去香肠厂做苦工,自学成为最早的程序员,再度财富巅峰,中年时爱女失踪,轨迹就此漂浮,最终自我删除,消失在莱农们的生活里。

听上去像意大利版的《七月与安生》。

只是貌似。

三联生活周刊作为唯一采访过作者埃莱娜弗兰特的中文媒体,采访全文的标题是《生长在那不勒斯的女性史诗》。

史诗级别意味着什么呢?

三联作为权威期刊的权威评论远远深刻过我这里的肤浅讲述。

它评价说:

“费兰特对女性友谊、女性人生的深刻复杂性之探索和挖掘,是以往的文学作品中未曾出现的,这使得'那不勒斯四部曲’被归纳为讲述女性友谊的小说,或定义成女权主义的作品都是过于简化的。每一个评论者都在试图收获更多:女性的成长和反抗、知识的力量和局限、人与自身起源之间的撕扯等等。

站在故事和人物背后,费兰特的写作剔除掉了条条框框,让人物身上那些落后、矛盾和混乱的因素——真实生活本来的样子,在她的笔下暴露出来。极为可信的写作,使读者,尤其是女性读者很难逃脱一种代入式的阅读。这种阅读感受就像是置身于一座芜杂的花园,人会被近乎野蛮的生命力包围,你不会止于欣赏,一定会去探索、去经历,会在其中有太多发现,但也可能不知去向,离开时,身上几乎都不可避免地被划出些口子。”

我就是被代入的那一个。

我非常着迷于莉拉的“界限消失”

她在童年经历邻居的凶杀事件,提到这个。

第四部《失踪的孩子里》,那不勒斯大地震,莉拉在地震中失魂落魄,再次谈到“界限消失”:

“她说,人和东西的界限是很脆弱的,会像棉线一样容易断裂。她小声说,对于她来说,一直都是这样,一样东西的界限消失之后,会落到另一件东西上,就像是不同材料都融化了,搅在一起,分不清谁是谁了。她大声说,她一直很难说服自己,生命的界限是很坚固的,因为她从小都知道,事情绝对不是这样的,因此她没办法相信,这些东西和人是坚固的,可以抵抗撞击和推搡。这时她又变成另一个极端,她开始说一些过于激动、深奥的话,夹杂着方言词汇,还有之前读的一些书的内容。"

“她嘟囔着说,她永远要保持警惕,一不留神,那些东西的边缘会发生剧烈、痛苦的变形,会让她非常恐惧。那些本质的东西会占上风,会掩盖那让她平静的稳定实体,她会陷入一个黏糊糊的凌乱的世界,没办法清晰感知。这种触觉会卷入视觉,视觉会卷入味觉。「真实的世界是什么样的?莱农,我们现在看到了,我们不能说任何事情是稳定的。」因此,假如她一不小心,假如她不关注那个界限,洪水将会冲破它所有内部的东西都会崩裂出来,就像经血一样脱落,血肉模糊,还有发黄的筋。”

我也着迷于莱农的稳定。

同样在大地震逃生时,她倾听惊吓过度的莉拉谈完“界限消失”后,这样写:

我感觉在我心里,恐惧从来都站不住脚。火山,甚至是地表下面我想象的炽热熔岩。恐怖会变成一些整齐有序的句子或者和谐的影像,安置在我的脑子里,它会变成一块黑色的铺路石,就像那不勒斯街道上的石头,无论如何,恐惧是我可以主宰的东西。总之,无论发生什么,我可以控制自己,我不会六神无主。所有让我受打击的事情——学习、出书、弗朗科、彼得罗、两个孩子、尼诺、地震,都会过去,但是我——无论是哪个阶段的我,我都是稳定的,我就是那个圆点,是固定的,其他事情像圆规上的铅笔,会围绕着我画圈。现在我明白了,莉拉却不是这样,她很难有稳定感,这让我变得骄傲起来,我平静下来,心软了。即使她一直在主宰着一切,即使一直以来甚至是现在她还是决定着一切,把自己的意愿强加于人,她做不到,她也不相信这一点,她的怨恨和愤怒让人同情,她感觉自己就像一滴岩浆,她的所有努力最终来说只是保证自己不要裂开。虽然她工于心计,能控制人和事情,但她的状态是不稳定的,莉拉会失去自己,好像是唯一的事实是混乱。她是那么活跃勇敢,但她会吓得失魂落魄,失去自己,会变得谁也不是。”

我从来都认为:女性是立体的多面体。

对界限消失的恐惧,和在一切剧变来临时的稳固,是女人的不同面:就像万华筒,碎片般拼接的镜面,才折射出千光万彩。

这些层面,在女人的成长过程中此消彼长,自身具足,比日升月降、潮汐涨退更丰富更曼妙。

就像莱农和莉拉互相碰撞、投射,矛盾中有清晰个性,混乱里有着最终长成的这半世:

莉拉对莱农说:

“我能不能提醒你一件事儿呢?你无论是说话,还是写东西,你总是爱用'真正’和'真正地’这样的词,还有,你老是说'忽然’这个词,但什么时候人们会'真正地’谈论一个问题,什么事情会'忽然’发生?你比我更清楚,所有事情都有前因后果,先是一件,然后是另一件。我已经不'真正地’做任何事儿了,莱农。我学会了关注事情的前因后果,只有笨蛋才会以为事情会忽然发生。”

莱农自我反省:

“她采取的对策是向我解释,我并没有赢得什么,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可赢取的。她的生活中充满了各种或好或坏的事情,惊心动魄的事情,和我经历的一切相比,毫不逊色,时间只是毫无意义地过去,偶尔见见面很美好,只是为了听一下另一个人的脑子里疯狂的声音,还有这种声音在另一个人脑子里的回响。”

我还喜欢这一段:

“变成——一个我为之着魔的词,这是我第一次用在这种情况下。我想变成——虽然我不知道我想变成什么,但我变成了——这一点是肯定的,只是后面没有宾语。我没有真正的激情,没有一种自发的野心,这就是问题所在。我被动变成了什么,只是因为我担心:莉拉不知道会变成什么人,把我甩在后面。我的那种“变成了”是随着她的,现在我要重新开始,作一个独立的人,摆脱她的影响,成为我自己。”

和你聊着这些,想起中学时代最热衷的讲故事。

几个好友交换手里的书分别阅读,聚在一起时,互相讲述最喜欢的细节。书籍打开我们的世界,激荡我们的性情,充沛我们的谈资。

尤其记得高一的例行赴农课。

被老师和农户排开指定摘棉花,同相邻女生边摘边跟她讲看过的言情小说故事,日炎天蓝,雪白棉花一团团被攥取下来,摘完一行再起一行,一个声情并茂的说,一个津津有味的听,完全忘记了疲累。

农课结束后我俩成为好友。

此后兜转起合,分别人生,失联又续联。

现在她在美国,和那些与我交换读书倾谈的发小好友们,以及我,同样历尽千帆,成为自己中。

倏忽半世,然而女人的长成从未停止。

不够不够,半世哪里够?

咱家的小江湖一行女侠,连老太昨天都在说:

我三哥大病后坚持了好多年的锻炼,前几天满80了,他就是有毅力,我不行,坚持不够,要学他。

何况我?

更有你这小女侠:长路漫漫,可能无限

愿我和你讲的这些故事,滋养我也润泽你。意长言短,今就到这

此致

Yours

感念满怀如见稚龄自己的桃妖大人


Shining  monment 6:

茶饭不思阅读,心流的一种。体验就是要到极致

(0)

相关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