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书画 | 牛合群：丰收之舞
▲汤文选画作（选自冯天瑜《冯氏藏墨》）
土地安静，油菜起身，小麦返青，
许多植物和我的梦想一起开放。
第247期
诗 | 书 | 画
朗读 / 林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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丰收之舞
牛合群
从南到北，棉花白了，白了，白了
来自岗地，心有蓝天，集结玉米水稻芝麻黄豆百万兵
在秋天炸响笑声、光亮与冲锋号
在离我很近的地方，缠绕着母亲，和她的白发她的白云
亲热，舞蹈；舞蹈，亲热
倾听棉花大片诗与农谚般的自白
我看到了秋天匍匐的丰盈而又柔软的形状
秋风卷起万千棉花心，棉花又卷起谁的衣襟？
走进连绵起伏的棉花地
和煦的阳光也随之跌宕，跳跃，暖心
捧几掬鸟语，便发现白白的棉花
从我身边出发，沿着秋的小径
一路欢歌而来
是它，在为我带路么？
白云，也不甘示弱，张开天空的翅膀
在不远的前方，为我捧出蔚蓝的笑容
这种唯一被称作“花”的庄稼
似乎与风花雪月无关
当我弯下腰注视母亲的时候
才发现，和母亲一般身高的棉花
也可以这样丰盈，洁白，芬芳，美丽
美得像那个着碎花衬衫
梳一条乌溜溜齐腰长辫的村姑
让人心仪
我不忍触动，嗅嗅
就有一股豪气还透着淡淡的
慈祥与惬意、天真与童心
一点也不像干瘦的玫瑰，那样张扬漂亮
这种花香，城里人是闻不到的
农人却在每年棉花盛开的季节
沉醉于她的王国里，迷恋于她的瓜田下
棉花纤长，一丝丝，拴住了乡愁
棉花幸福，一点点，把故乡喂大
棉花像孩子一样一寸寸长大，一天天靓丽
迎风招展，个个都是花仙子
棉花像母亲一样一天天老去，在母亲的嘴边吐蕊
在母亲的眼中发光，在母亲的梦里飞翔
为了棉花，母亲经常是一个人叹息着
为了棉花，母亲从口中要省一些粮食
为了棉花，母亲的头发也白成了棉花
其实，棉花是最知道疼人的
不管你的外衣如何艳丽
而最贴身的却总是一件纯棉内衣
她无限的接近，却不伤你分毫
她无限的温柔，却不获取回报
她无限的辽阔，把无数的忧伤与悲悯都稀释殆尽
一朵棉花，就是我最小的故乡
就是一个游子回来了急于寻找的路标
一片温柔，就是我最早的天空
就是一首诗幸福与痛苦纠缠不清的地方
我总觉得，乡间要有棉花才算福祉
那种暖，靠着小路，靠着炊烟
靠着秋风，靠着生死，靠着江山
那种暖，靠着阳光，靠着年轻
靠着爱情，靠着村姑内心上升的旋律
站立的母亲用一生喂养着棉花喂养着儿子
喂养她的丰收与希望，还有两亩社稷
早已变成一株棉花的母亲
小于死大于活着的母亲
每年的秋天总会迎风而歌
她希望自己的儿女、自己的国家
能够与棉花共同健康，向上成长
像棉花一样，诗情画意，风月琳琅
道道纹理里
涌动的是母亲的乳汁与泪水、月光与河流
从容与谦卑、慈祥与善良、灵魂与血脉
棉花一样的母亲，通过一件棉衣
用暗藏的发白的火焰，温暖着我
心一样的祖国，以热烈与华贵
把丰收的气节提升到了从未有过的高度
| 诗人手迹
起风了
冬天等不了了，遣北风南下金牌
一天十二道，道道让秋天投降
秋天不甘示弱，在长江和黄河摆开了战场
不是北风压倒南风，就是南风推倒北风
有时，他们握手言和
看不懂的人，只好乱穿衣，甚至留辫子
风多了，也会杀生
穿厚的人，自认为北风终将战胜南风
穿单的人，头脑清楚
知道冬天来了，春天不会远了
越是寒冷，越秉读向前
最是后悔的人，等他穿少了时候
北风来巡逻；等他穿多的时候，南风来查岗
他们不知道，是为风惊慌
还是为自己后悔
一株草，在风中大睡
吸附了所有喧嚣、粉末与尘埃
等它醒来的时候，浑身是绿
就连风也是一头葱绿的老虎
一朵顶天
头顶上的白雪，有着雄性的闪电，
一地的玉液琼浆，是你捧给人间的一片真。
远山远，英雄的背影模糊；你开始游走，远离世情。
土地安静，油菜起身，小麦返青，许多植物和我的梦想一起开放。
三碗酒，咱们结下兄弟。
前面是未打开的江湖，后面是落败的桃园；中间是你，一朵顶天。
雪花浪漫，不知道一条路要走多远？送你十里，一身酒气敢打虎。
刀口舔血，吐出来的是酒香，描红你全身的鲜艳，让我血脉喷张；
你被白雪簇拥，你是冬天的大王；
八千里路云和月，气象万千，静若春雷；
故乡太远，再来三碗，饮尽这世间的孤独，苍凉与夜色，
梅花，下辈子，咱们还是兄弟。
愿你时时想起故乡的桃花
没有一颗月亮不在故乡发光，
没有一朵桃花不在故乡歌唱。
春天了，当一个人远行的时候，
我愿你时时想起故乡的桃花，
时时想到我们踏过的雪花浪花与月光，
并将继续踏着雪花浪花去寻找桃花；
我愿你闻着我们共同爱过的月光芬芳，
继续将来时的风倾听，
倾听她将桃花与爱情怒放的绚丽。
我愿你恋上一盏青灯，与火相容；
我愿你爱上一颗流星，与光私奔；
我愿你时时踩在小草搭起的阳光五线谱上，
你不想唱歌就不行；
我愿你抓住凉凉的春风，成为天空的尾巴；
我愿你从一记流水中抽刀，砍断几多尘缘。
庄子说，道在屎尿里。
我愿你早日归来，
种善树，养桃花，育月光，孵化爱，
做小草之事，洇淡泊之气，
交莲子之谊，落地成兄弟，
把地平线缠在腰间，
与见不到的爱人多来两个粉红的拥抱。
有关故乡的命题
有些金属的摩擦声，月亮铮铮作响，
面对端午的故乡，我只能怯怯地问一声：你，还好吗？
当年从你身边流放的那一刻，我就再也没有打算走回头路。
我放弃了你，但绝不会出卖你，
我把你安放在心中最隐秘的一角，
用河水和野草覆盖，用离骚计算路程。
你总是时不时冒出泡来，就像装进特洛伊木马的士兵，
就像放出雷峰塔的白蛇，她还愿不愿意再次水漫金山？
每当端午，我总会在心灵的窗口插一把艾草，
立刻就能回到流萤的远方，回到夏日的江上，
一枚掉在心底的针，我怎么打捞，始终不见真身，
而那种痛，却在身体之外变沉。
节日不等人，江水自横流
一个小女孩还在追问一只蝴蝶：
你是会飞的花朵吗？
蝴蝶很黑，和女孩的眼睛一样，
黑只有三寸，天堂也只有三寸。
两棵白菜
尽管我比你大，你却反复说，我像你弟弟
我知道，这个冬天找到弟弟的人
一定是最幸福的人
大树，石头，河流，夜色，都停止了说话
我向你靠拢，你向我张开怀抱和味道
越冷，味道越醇
越寒，内心越纯白，越精神
你是岁月里一抹素雅的高贵
被叶儿包裹成为月儿，被月儿凝结为水晶
被水晶做成抱心的爱人
大雪纷纷扬扬
那是梦的沸腾，爱的回声
让相信爱的人，看到了光与远方
一场雪，就是一场被子
而你我就是被子里的两棵大白菜
我完全有理由相信
你把你的心你的身体交给我的时候
一定是把整个世界都交给了我
黑暗里的光，直达灵魂的根
想必，那也是另一种白
藏风聚气，是你我最好的风水宝地
东武当
1
那仗剑问天的临风少年可是张三丰？
崎岖的盘山小道上
留下他初入山门、闭关修道的探寻、迷茫
和日趋平和的虔诚，宁静
人生有三万种活法，少年选择了唐梓山
选择了草木上的一滴露、蝼蚁上的一滴汗、山川内的一粒尘埃
那天外飞石还在凌云，解开雾的绳索
那古老的传说还在担山，担起千年苍翠和万里明月
一座空门，让我看到了另一个世界的真
2
唐梓山，早已耸入云霄
成为中原之柱，成为思想高峰
道可道，非常道。是你成就了少年三丰
成就了太极武当
无论年迈的，还是年幼的
都以登临你的顶峰而流泪，而祭拜，入定
以爱归真，以石示诚
那看山护林的老人
一住就是一生
他手中的松杖，化作问道的拂尘
那从天降下的八卦，把自己镶嵌岩层
等后人来测量自己的吉凶祸福和道德水准
3
有人叫你东武当
那不仅仅是你在武当以东
那是阳光最早登临的紫禁城
你在时间的裂缝之间，养育了纪年风骨
世上最大的求，就是不求，无为
把心交给自然，成为自然
你的故事仍然鲜活在民间的舌尖
你的骨头那么硬，却深深地植入了故乡的泥土
开花，结果，养活了一种风
更 远
1
我登山，并不是为了攀的更高
而是可以看的更远
把一种天地敬畏与浩然之气扛在肩上
并把自己变得更轻
2
我下乡，并不是为了镀金
而是把自己交给生养我的土地
把自己变成一粒种子，随遇而安
开花结果。即使死去，也要肥沃一方
3
层层的灌木丛中藏着冬雷的声音
并从山的缝隙中，看到更远的春夏
我走过的石头，都变成了路
我抚摸过的白云，都伸展成了彩虹
我看见白云跋涉的背影
我听到石头打坐的禅语
4
泪水烫伤我的
不仅是我抚摸你脸的双手
还有我贴近你的一颗心
虽然短暂，却刻骨铭心
樟树不仅在搬运自己的香气
还在搬运立秋留给我们的成熟
这一次次让我掏出内心炙热的老伙计
这看我哭泣为我披上暖衣的领路人
你将把我带向何方
沙河湾，淡水湾
回到沙河湾
回到总是比蜗牛慢一步的沙河湾
我不再走在前面，而是让一头蜗牛领路
一步步回到草莽与年轻，回到牛背上
虽然我还是那个愣头青
但我不会再把母亲递给我的窝窝头
丢进沙河，我心疼母亲劳累的一生
我不会再用疯腊子的牛绳牛笼嘴烤火
那一明一暗的瞬间，是我一生的烟火
这里的任何人事，都比我年长
我不再装腔作势
不再谈论资历、级别、荣誉与成就
我会跑进没有路的林子
追鸟，打果子，把沙堆成城堡
当然，更多的是去看一看蜗牛
蜗牛总是慢一步，慢一步
它的速度与胆量成正比
哪怕遇到心血来潮的爱情
也是慢条斯理
在它的面前，流水慢了，花开慢了
就连路过的飞鸟也放慢了歌唱
它让山顶的太阳
不得不一次次上山，下山
去寻找自己的爱
| 评论摘要
他的书写方式属于容易被感动后急于说出来再试图感动别人的那种，清清的叙述，轻质的抒情，文字仿佛羊角辫子上扎着红头绳，放弃技术的修辞，似流水似乡村的空气，他守住了真和美，也守住了他自己的善良，因为他实际上已经离开故土多年，他想通过文字证明自己初心依旧。就像他的诗观：“我喜欢美好的东西，用最美的语言，写出最真最禅最宗教最颤抖的点滴，让它们成为自己的血液。”
——诗人 周庆荣
《东武当》这首行吟诗，也写得比较洒脱和比较入骨，地理方位与思想方位都点到了。将张三丰这个人物编织成风景、作者与读者之间的纽带，应该说是成功的。
——诗人 黄亚洲
天地玄黄，他用手中的笔，写出了诗歌中的小说笔法。和所有的文学作品一样，诗歌也是借情愫打动人。但我时常想，为什么小说中的无意而为之的手法，像这首诗剃须刀的转嫁，却非常刻骨铭心的让我们有了疼痛感，这大概就是小说笔法的魔力吧！
——诗人 西翔
“准备好龙舟，我们把你请回来。”诗意情怀和深邃内核中，屈原乘着龙舟而返，这种深情和执着让人闻之动容，豪迈之气油然而生！带着历史的厚重和时光的深邃扑面而来。诗人的心绪是激荡的，读者的心绪是难平的。苦苦寻觅，寻觅曾经逝去的难忘光阴和高洁。历史的声音、今日的呼喊，都被融入笔端。爱国的高洁品质始终贯穿在整个作品中，让作品拥有了深邃的内在厚重感和文学欣赏性。在一条江、一树繁花的表象中融入离骚，天问的沉重；将龙舟、粽香纳入九歌和九章。这是一种灵魂的叩问和洗礼，更是一个民族的荣辱与兴衰。追思历史、感念先人、思古述今，传递出浓浓的爱国情愫和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与追求。诗意起笔禅意结束，诗语极富张力，留有余白。
—— 诗人 张联芹
| 诗人简介
牛合群，湖北省作家协会会员，枣阳市作家协会主席，襄阳诗人协会副主席，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诗作家协会会员。先后在《中国诗歌》《人民日报》《中国青年报》《星星》《延河》《奔流》《长江文艺》《散文》等报刊发表作品360多万字，入选《当代汉诗》《中国散文诗》《湖北文学》等不同年度选本。获光明日报“我的文化年”征文三等奖、巩义杯国际文学大赛铜奖、《星星诗刊》主办“锦绣邻水杯”全国散文诗大赛三等奖、湖北省2016年度文艺创新工作先进个人等奖项。出版散文诗集《半山》《一朵顶天》《千秋成珀》等，并被国家图书馆收藏。
▲ 牛合群作品
▲汤文选画作（选自冯天瑜《冯氏藏墨》）▲
汤文选(1925-2009)，湖北孝感人。1949年毕业于武昌艺专，师从张肇铭、张振铎、王霞宙。国家一级美术师，擅长中国画。为“湖北画坛四老”之ー(其余三人为周韶华、鲁慕迅、冯今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