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父亲跟随罗炳辉军长草地行军

来源：红九军团长征故事

父亲严洪福，江西永丰人，1917 年 10 月出生在贫苦人家，1932 年 12 月在家乡参加中国工农红军，1933 年 10 月编入红九军团第八团任卫生员，1936年 6 月长征途中加入中国共产党。跟着党跟着红军，爬雪山过草地，参加二万五千里长征。

1936 年 7 月 5 日根据中共中央的决定和中革军委的命令，红二、红六军团与红三十二军（原红九军团）合编组成红二方面军。罗炳辉任红三十二军军长，袁任远任军政治委员。7 月中旬红三十二军从甘孜出发，随红二方面军北上与党中央毛主席率领的红一方面军会师，红三十二军指战员无不欢欣鼓舞。在罗炳辉军长的带领下又一次踏上过草地的艰难路程。出发前，红三十二军在甘孜休整了几天，每人都准备了炒面、干粮、衣物等，为保证顺利通过草地，罗军长还深入连队检查准备情况，强调要准备好一个月的粮食。经过休整后，7 月 6 日与红二方面军分两路向草地开进，于 8 月 7 日到达包座再度与红四方面军总部会合。

经过一个多月的艰苦跋涉，走过荒无人烟的川西北大草原，集结于川、甘交界的包座一带，准备向甘南挺进。

穿越大草地，红三十二军已经是第三次了，而且三次都是担任后卫。据父亲回忆，进入草地如入迷魂阵，天苍苍地茫茫，一望无际，遍地是水草沼泽泥潭。没有路人和马必须踏着草甸走，从一个草甸跨到另一个草甸，跳跃前进，没踏到草甸陷进泥潭，泥潭很深，如果拼命往上挣扎，会越陷越深，来不及抢救就会被污泥吞噬。遇到下雨，草甸就更难走，脚底更软更滑，稍不慎就摔倒掉进泥潭里去。草地上有不少河，有的水浅，好过一点，有的河宽流急，很难过，如果遇到下雨更难过了，加上身体虚弱挨冻受饿，禁不住冰冷的河水刺激，几乎每过一条河都会有很多战友倒下。

所准备的青稞麦炒面需要用水煮着吃，没有水，干吃很难咽下，且一下雨青稞淋湿就成疙瘩，如果吃粘疙瘩也难以下咽。草地天气一日三变，温差极大。早上太阳出来的晚，天气很冷，中午晴空万里，烈日炎炎，下午往往是突然乌云密布，雷电交加，暴雨冰雹铺天盖地而来或雾雨朦胧，夜里气温零度左右，冻的瑟瑟发抖。大家只好挤在一堆，背靠背取暖坐下，睡到第二天，早晨起来许多人都冻死、饿死在那里，永远留在草地的泥潭中。

在大家又困又乏的时候，罗军长就大声地喊：“同志们，不要离开队伍，不要东张西望，要看好路、踩稳、踏实一步一步向前走”。恶劣的气候，艰难的行军，病号越来越多。草地行军最辛苦的是运输兵和医务人员，我父亲当时是团卫生员，负责伤病员的看护，草地行军气候恶劣，生病和掉队的人越来越多，罗军长指示，将大部分骡马都抽出来给伤病员骑，再腾出一批牲口运病号，要求卫生部和团卫生队的都到连队、班排送病号。这些医护人员行军时，还要帮助抬担架、牵牲口，遇到烂泥潭担架不好抬，就把伤病员一个个背过去。

同时，沿途还要给病号打针、吃药、换药，宿营后要给病号铺床、烧开水、煮饭。等同志们入睡了还要查铺、给病号喂药，常常累到深夜。医院领导带领医生、护士、卫生员采集各种野菜和着苞米糊糊煮着吃，勒紧裤腰带把省出来的口粮给伤病员吃，上自院长下自卫生员，个个都饿的面黄肌瘦，严重的竟得了水肿病。罗军长和大家一样，柱着一根木棍，踩着草墩，深一脚浅一脚地和战士们一起在烂泥潭中前进。他还特别嘱咐，把掉队人员一个不留地接到营地。父亲回忆说：“由于连续行军来不及休整补给，草地环境恶劣，这时部队的物质条件就更差了，体力也更弱了，我们是后卫部队，前面的部队能吃的野菜都挖完了，后卫部队草地上能吃的野菜越来越少，父亲和几个卫生员在茫茫草地寻找能吃的野菜，发现前面的部队和骡马吃到肚子里没有消化，拉出来的粪便中有没有完全消化的青稞和黑豆，就手捧起来在水里洗一洗拿回来和着野菜熬汤充饥”。

出发前，供给部为罗军长准备了一些炒面，进入草地后，他和大家一样，每餐控制食量，看到缺粮的战士，就让通信员把粮食送去，而他自己却饿得面黄肌瘦。即使在这样艰难的条件下，罗军长仍然鼓励我们说：“党中央毛主席在前面等着我们，咱们一定要克服一切困难，走出草地和党中央汇合”。听了罗军长的话，大家信心百倍，暗暗下定决心只要还有一口气，就要走出草地，尽快回到毛主席身边。然而，由于草地没有粮食和补给，单薄的衣裳不能御寒，加之草地气候变化无常，掉队和死亡的人数不断增加，甚至有人不幸吃了有毒的野菜，特别是又累又渴的时候，喝了有毒的水就会当即死亡。很多人由于积劳成疾，一些重病号牺牲了。这时父亲也没撑住病倒了，他全身无力，一会冷一会热，浑身发抖，面色苍白，关节疼痛，艰难的前行。

他知道自己得了疟疾，俗称“打摆子”，本来就很虚弱的身体经不起如此的折腾，两天后就走不动了，被战友用担架抬着，渴了饮草根水，饿了食野菜粥。又熬过几天，父亲的眼皮已经凹陷下去，难以睁开，嘴巴颤动着，只有他自己知道还有一息尚存。他亲眼见过多少战友重伤员死在草地上，自己可能正在一步步走向死亡。父亲十五岁参加革命，跟随罗炳辉军长出生入死，转战南北，尝遍百草，认识那么多草药，还没好好整理，还有那么多的伤员需要救护。他心里暗暗给自己打气，不能就这样结束自己的生命，一定要坚持，只要还有一口气也要活着走出草地。这时罗军长走过来，蹲下身子用手摸摸他的头，发烫，浑身发抖，牙齿打颤，就轻声的对他说：“小鬼，你要坚强，再有些日子，我们就要走出草地了，出了草地就有大米白面吃，等我们走出草地，到时把你送到彝族老乡家里给你治病，或许还能捡条命活下来。

”听到罗军长的话，父亲用尽全身的力气说：“罗军长，只要我还有一口气，爬也要爬出草地，军长别丟下我，我还要和部队一起尽快回到党中央毛主席身边”。罗军长听了点点头，多么坚强的小战士。罗军长爱兵如子，他经常说：“红军指战员是党的宝贵财富，是革命的种子，他们都是经历千锤百炼过来的，是中国革命的希望，有了他们，日本帝国主义就不能逞凶，蒋介石反动派就会完蛋，人民就会翻身当家做主人。我们军队之所以不被强大的国民党军队摧毁，就是因为有这些不屈不饶的战士”。“好样的，我们带你走”。

军长站起身对身边的警卫员说：“把我的马牵来给这个小鬼骑”，而罗军长拄着棍子和大家一起行军。就这样趴在马背上的父亲，昏昏沉沉地和部队一起胜利的走出了草地。烂草越来越少，天空也晴朗多了，又走了二十多里就到阿坝。当父亲重见村庄牛羊时，似乎是从死亡地带重返人间一样兴奋。如果没有罗军长，他的生命将永远留在草地，永远看不到革命胜利的这一天! 草地行军，罗军长常说的一句话就是“不能丢下一个战士，能走的坚持走，走不动的背着走，再不行，爬也要爬出草地 ”。

父亲一直是我们的校外辅导员，每次都给我们讲述罗炳辉将军救自己的故事，他常常眼含热泪地说：“我的生命是罗炳辉将军救的，他是我的救命恩人，没有他就没有我的今天”。电影《从奴隶到将军》讲述的就是罗炳辉的故事，父亲每看一次都老泪横流，直到他老人家病重去世前都念念不忘。

父亲回忆说：“由于红九军团一直是后卫军团，所经历的浴血战斗最多，跑的路也是最长，反复爬雪山过草地，征程三万多里。红九军团从江西出发时有一万多人，爬了数座雪山，三次过草地，一路走来，1936 年 10 月长征结束后，到达延安时仅剩不足千人。红九军团的许多指战员们牺牲在长征路上，其中很多人没有留下姓名，留下的是对党的忠诚和革命理想高于天的信念”。

罗炳辉军团长率领的红九军团是几支长征队伍中，走的路程和时间最长，经过的省份最多，担任掩护和后卫任务、独立行动的一支“战略轻骑”，也是唯一一个在长征过程中隶属于红一方面军、红四方面军、红二方面军的军团，经历了懋功、甘孜、将台堡三次会师。罗炳辉将军用他毕生的精力实现了自己的诺言：“人生最快慰的是真正勇敢地牺牲个人的一切利益，以真理、正义、公道为人类的幸福而斗争!” 回顾历史，缅怀前辈，罗炳辉将军和我们的父辈等老一辈革命者已离我们远去，但他们的革命思想、优秀品德和不怕苦、不怕死的革命精神，永远珍藏在我们心中，作为红军的后代，我们有责任传承父辈的光荣传统，让伟大的长征精神薪火相传，激励后人勇往直前!

老红军严洪福女儿～严娅（整理）

2019 年 7 月 1 日成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