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西弗斯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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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识到人生的荒谬性,就等于发现我们的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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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五

2018年1月

我们认识到,我们没有什么可以失去,规范、义务、计划、忧虑等都变得无关紧要。

一日一签

还记得周一的话题吗?六位哲学家对幸福的理解。我们再来看后三个。

叔本华/人生就是一场无休止的追赶

尼采/爱你的命运

加缪/他的命运只属于他自己

l无休止的追赶

你有没有这样的感觉:我们一生都被自身的需求与爱好驱赶,满足了一个就急忙赶向下一个,因此,人生就是一场无休止的追赶;这一个需求一旦得到满足,下一个需求就又开始酝酿。

这就是叔本华的观点:人生就是一场无休止的追赶。如果你的人生处于空窗期,也就是一个需求满足了,但下一个还没出现的时候,叔本华说,我们会感觉到极度的无聊,这也让我们见识到这世界的了无意义。

人生仿佛一只悬吊的钟摆,在痛苦与无聊之间来回摆荡。

叔本华认为唯一从这种痛苦中解脱的办法,那就是否定你的意志。

放弃所有的想望,也就是我们的幸福。

而要达到这种完全摒弃自私本能与欲望的状态,有三种方式:通过忘我地观赏美与艺术、通过同情心的感受,或通过冥想与苦行生活。

叔本华与伊壁鸠鲁学派、斯多亚学派有异曲同工之处,也许你觉得他们都是一些谨小慎微的无聊人士,只要获得一丁点就能感到满足,不想体会各种高低起伏,宁愿选择平庸且枯燥的人生。

也许你觉得宁可开一场狂欢派对直到体力耗竭,也不要整个晚上乖乖地待在家里。那么,尼采会同意你的看法。

对他来说,人生是一场激烈的过山车之旅,囊括了过山车的一切元素:速度、刺激、极度的恐惧、热烈的欢欣,甚至还有呕吐,而一旦飞车抵达终点,就代表你得重头再搭一次。

l永劫回归

请想象一下,你整个的人生都将无限次地重新上演。一个细节都不少:初吻、校园操场上的谈话、两人共度的每个浓烈夜晚、与上司的争吵、职场转换、分手、生养小孩的决定——总之,就是包括一切。如果你设想到你的人生将无限次地重演,你此刻的种种决定会不会有所不同?如果你知道,你的人生将永恒地重复下去,你会不会改变生活方式?

有时候我们会说:“即使再来一次,我还是会这么做。”我们能不能把这种认定视为检验标准,来检视一个人是否过着真实的,或甚至真正成功的人生?是不是当永恒重演的念头再也吓不倒我们,甚至让我们感到欢欣时,我们才真正算是过着自己的人生?

这个思想游戏来自德国哲学家尼采,他是打碎一切、用铁锤做哲学、宣告上帝之死、宣扬一切价值的重估,以及渴望超人降临的大思想家,其作品中的精神与文笔都给世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透露出强大的人格。但是他的一生却饱受痛苦与疾病的折磨,他有严重的偏头痛,在精神失常中死去。

有时候我们不禁这样觉得,尼采用理论来弥补他悲伤的人生:这位屡屡在作品中嘲笑同情心的先生,在看到马车夫如何用鞭子抽打马匹时,却泫然落泪了。

尼采说:Amor fati(爱你的命运)。

尼采起初非常着迷于叔本华的悲观主义,也十分尊崇音乐家瓦格纳。尼采认为,慰藉与救赎只有在艺术中才能寻得,特别是在希腊悲剧与音乐里,他说:“没有音乐,人生是一场错误。”因为音乐告诉我们,为何痛苦也能充满快乐,不和谐的音色才能给音乐带来不可或缺的张力、强度与变化。同样的道理也适用于人生中的不和谐。

根据尼采的说法,我们必须学着把人生当成音乐艺术作品来看待,而且对于那紧绷与溃散的交替变化,还要有美学上的爱好。唯有如此,人悲惨的存在才成为可忍受的:“只有作为美学现象,人与世界才永远有存在的价值。”尼采写道。

他后来转而反对叔本华的悲观主义,并开始寻找属于自己的、欢乐的生活哲学,原来的悲观主义者摇身一变,成了伟大的人生肯定者。

要爱你的命运,尼采如是要求。

这个“最深邃的思想”,尼采写道,是他在瑞士的山上漫游时,突然从脑袋里冒出来的:世界永恒存在,一切事物无休止地重复循环;然而这种想象不应该让我们感到不安,而应该让我们觉得幸福,这是成功人生的检验标准。

所以,根据尼采的永劫回归理论,“我们该如何生活?”这个问题的答案就是:你该那样生活,以至于你热爱自己的人生,热爱到希望每一个片刻都能无限次地重新来过。

尼采个人的秘密配方就是:过危险与热烈的生活,从地狱里走过,克服所有抵抗,让自己变强。所以他写道:“幸福是什么?就是力量越来越大、又一个阻碍被克服的感觉。”

正如另一句名言的写照:“那杀不死我的,就让我更强大。”这句话也是出自尼采这位热血的漫游者与登山者,只有辛苦的攀爬才会让登顶的人感到幸福,而搭乘缆车上山的人,即使同样在山顶上,也得不到同样的快感。

此外,永劫回归的思想游戏,从效果上来说,也等于体认到自己生命的有限: mementomori——请记得,人有一天是会死的。时候到了,我们所有人都会死去,机会只有一次,所以我们应该把握机会:格言称Carpe diem——好好享受这一天。

l西西弗斯与大石头

请想象一下,你遭到天谴,必须把一颗大石球推上山。你别无选择,只好往手心里吐口水,开始认真工作。你用全身的力量顶住那颗浑圆的石头,慢慢往山上推去,汗水从你的额头滴了下来,你双手流血,用整个身体撑着石球,你的脸颊紧紧地压在那坚硬的石头上,满脸因疼痛而扭曲。但是你继续推着,一步又一步,石球滚了一圈,又是一圈。

渐渐地,你忘记了一切周遭发生的事,不再想昨天或明天,天地间只剩下你跟石头,你仿佛跟石头合为一体。你忘记了时间,直到你突然发现,你已经到了山顶。终于到了!但是当你一意识到这件事,石头就从你手中滑走,滚往山下去了。一切辛苦都白费了。这个工作毫无意义。此时你听到诸神的笑声。他们对你呼唤:“这就是你的命运!你必须一再地推这颗石头上山。而且每次它都将再度滚下山去。”

你挫败地往山下走,朝着山下的石头走去。你深深吸一口气,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的处境。“这块石头是我的命运,我的使命。”你这么想。到了山下,你再度投入这项任务,开始顶那颗石头——不是因为诸神要求你,完全只因为你愿意这么做,你把自己的命运握在手里,并突然感觉到,自己是幸福的!

这些思考来自 20世纪的法国哲学家加缪( Albert Camus, 1913年—1960年),他是除了萨特(Jean-Paul Sartre, 1905年—1980年)与西蒙·波伏娃(Simone de Beauvoir, 1908年—1986年)之外,最为人所知的存在主义者。

存在主义的基本立场是,人类是孤立无援的存在——处在没有上帝、没有命运也没有计划的世界里。存在主义者思索着人类的存在,也关注人生黑暗的一面——死亡、恐惧、绝望与荒谬。

然而超越这些现象的是,人类有绝对的自由,如同黑暗世界里的一道光芒。

萨特认为,人类是由自己造就而成的,其本质就是没有本质,也就是变化多端的存在,能由自己变成一切。我们每个人随时都可以辞去工作,结束一段关系,移居国外,把一切抛在脑后——我们的人生完全握在自己手中。

生命没有意义,这种想法常常为我们所排斥或遗忘,我们如此做事,好像我们所做的事情皆有意义可言,我们把自己跟我们的计划看得很重要。我们追求各种目标,也为我们的未来做各种准备。

也许我们别无选择,但事实就是如此,我们确实只能这么做。

加缪认为,荒谬性就是建立在这一组对照上:人类会寻求意义,会追求目标,会为自己打算,实际上却处在漫无边际、没有意义的宇宙里。

但是,最精彩的地方就在这里:加缪认为,“我们必须把西西弗斯想象为幸福的人”。人生的毫无意义,对加缪而言,既不该让人绝望,也不该让人逃避到幻觉里,更不是自我了断的理由。

正好相反:我们应该充分享受我们存在的一切面貌,尽可能积极地把此时此刻过得更好;意识到人生的荒谬性,就等于发现我们的自由。

我们认识到,我们没有什么可以失去,规范、义务、计划、忧虑等都变得无关紧要,它们随意地运作着,就像其他一切事物一样。唯一能决定我们该怎么办的,唯有我们自己,我们终于把自己的命运握在手里,这种感觉真是棒得不得了。

西西弗斯体认到,那块石头完全是他自己的事,“他的命运只属于他自己”,加缪写道。这是他觉得幸福之处。这个道理也适用于全人类,在没有上帝的宇宙中,不存在任何计划,除非我们自己打造一个。

人类唯一的尊严,就在于其有这种反叛的姿态,这种反叛同时是加缪人性伦理学的基础(以情感为核心的伦理学)——因为对非人处境与苦难感到愤怒,人们从孤独中走出,与身边的人团结起来。

在反叛之中,人从“孤立”( solitaire)变得“团结”( solidaire),也就是从独行者变成团体中的一员,他开始捍卫某个将他与其他人联结在一起的事物,并为之奋斗。

这就是人类的尊严。

▼ 人的本质就是没有本质

✨星星发亮是为了让每一个人有一天都能找到属于自己的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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