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佩鸿:长篇小说连载《黑精灵》【二十六】
在洪山山眼里,苏姬的确有些神通广大,她似乎并没有经过什么周折就救出了李健和胡子。李健和胡子出狱的第一件事就是与李飞一起到医院看望洪山山。
洪山山的伤已有些好转,需要的是休养,没什么危险了。一见到李飞他们,他在医院更是一天也呆不下去了。原因有两个:一是怕李健他们出狱后没着落再遇不测;二是呆在病房里着实令他难受。
接洪山山回家的是苏姬和李飞他们,离开了医院,山山顿觉心情开朗。就像一个怕受戒的小和尚离开了寺庙,但回到家后又有家中的烦恼。
洪家上上下下的人都不难看出,苏小姐对洪山山不是一般的照顾。按常理说,一个交际花很难钟情于一个人,但苏姬此时留给人的感觉就是她对山山情有独钟。难道真的因为山山出色吗?对于这个问题,山山很少去考虑,对这个问题想得最多的人是洪枫达。他那双镇静而犀利的眼睛里总是闪着问号,一种直觉告诉他:苏姬如此主动地接近洪山山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像她这种女人身边总是围绕着许多各色各样的男人,她是不会寂寞的,更不会轻易地对谁有真情,她应该等着别人向她献媚才对,反过来尽力的去讨好另一个人,几乎是不可能的,可这一切都发生在山山身上,不能不令洪枫达担心。爱有时候很直接,不容置疑,而有些爱的背后藏的却是利刃,洪枫达毕竟不是普通人,在他没搞清楚苏姬的身份之前,他对这个女人绝难放心,更何况她现在接触的人是自己唯一的孙子。
洪家最紧张的要数山山的妈妈方玉瑾,她打心眼里看不上苏姬。她与洪海光的婚姻是痛苦的,山山是她唯一的希望,她绝不允许自己唯一的希望轻易被人抓走。也许女人对女人的感觉最敏锐,她断定苏姬绝非善良之辈,在方玉瑾的心里,苏姬就像个玩弄心眼的小贼婆,嘱咐山山离她远些。而山山认为苏姬可以在日本人那里周旋,有利用价值,所以看上去他好像挺愿意接近苏姬,至于他内心是怎么想的苏姬是想不到的。在苏姬面前,山山纯粹是应付,心里惦记的只有韩珊珊。他已多次让李飞去找珊珊解释,可李飞回来说,珊珊根本就不听他解释,看见他就躲开了,总是让何珠英应付他。如果不能对珊珊解释清楚,对洪山山来说是一块心病,他现在迫切想见珊珊一面。
征得爷爷的同意,山山把李健和胡子安排在自己的家中。近段时间,苏姬成了洪府的常客。总绕在洪山山的左右,看上去倒是对山山蛮体贴的。她完全是以洪山山女朋友的身份出现的,来势之猛烈令山山总怕与她单独相处,他觉得苏姬简直像一条缠人的美女蛇。
山山本来一出院就想去找珊珊的,无奈洪枫达下了一道命令:不许山山私自出门。一是因为他的伤还没有痊愈;再者,怕他出去再招惹祸端。在全家人的密切监视下,山山想偷溜出去是不可能的。
清晨,山山刚从梦中醒来,苏姬就到了洪府,她在楼下按了三下车喇叭,意思是通知山山她已经来了。听到喇叭声山山皱着眉头苦笑了一下,然后走到窗前,分开洁白的窗纱,探出头来往楼下看。
“哎——山山,我还以为你没起床呢。”苏姬在楼下喊。山山没同她打招呼,只是微笑着站在窗口。
“你等着,我马上来。”说完从车里取出一束红玫瑰跑上楼去。山山无奈的暗自摇头:“要命,真要命,该来的不来,不该来的却常来。”
苏姬推门而入,紧走几步来到山山面前,把花送到山山鼻子下面:“你闻闻,刚摘下来的,还带着露水呢,清新的花香能让你早日康复。”
山山轻描淡写地闻了一下便推开了苏姬的手,看着山山的神情苏姬有些吃惊。”
“山山,你好像不高兴。”她轻柔的拉着山山的胳膊说。
“没有哇,我怎么会不高兴呢?”山山把目光从苏姬脸上移到窗外,在苏姬与珊珊的比较中,他更加讨厌苏姬。回忆珊珊负气而去的情景,全是苏姬一手造的,明明自己与她没什么,她却故意做出亲密的样子给珊珊看,结果珊珊误会了,怎么才能对她解释清楚这一切呢?反过来讲,既是他心里再讨厌苏姬也要虚意应付,不能轻易就得罪她。在这种情况下他只能忍住内心的苦痛,他急需得到珊珊的谅解。但珊珊在哪里呢?虽然他跟苏姬在一起,可心却早已飘到珊珊那里去了。他似乎看到,珊珊正用那双充满幽怨的眼睛望着他,是那双含着泪影离去时的眼睛。洪山山心里颤动着,咬着嘴唇默默低下了头。苏姬静静地站在一边凝视着山山的一举一动,似乎在猜测山山的心事。
“山山,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她故意把话题岔到别处,显出关切与体贴。
“没有,我很好,只有些心烦。”他随口回答。
“心烦?为什么心烦,噢——我明白了,一定是因为整天闷在屋里的缘故,我陪你出去散散心好不好?”
“可爷爷不允许我出门。”
“你要是真想出去,我去找洪老先生求情,他总不会看着你在家里闷出病来吧?”在山山面前苏姬显得乖巧极了。
“你要是能让爷爷放我出去,简直是救了我的命,只怕是白费口舌,他说的话是不会随便收回去的。”洪山山一脸苦相。
“试试看,我这就去找他。”苏姬说着向屋外走去。而此时洪枫达正好就在门外,好像是无意间转到了山山的房门口。看到他站在那儿,苏姬深感意外。
“哟,苏小姐什么时候来的?”其实,苏姬进院时洪枫达已经看到她了,但在这个时候他只能装出一副颇为意外的神情,借已掩饰自己。
“洪老先生,真是太巧了,我正要去找您呢。”苏姬倒是爽快。
“找我?什么事?”洪枫达明知故问。
“我想带山山出去走走,他整日闷在房中会闷出病来的。”
“有那么严重?你不是经常来家陪他吗?外面局势这么乱,让山山出去我不放心呀,这孩子脾气坏,出去会惹事的。
“您放心,有我陪着他不会有事的。”苏姬想努力说服洪枫达为山山争得自由。洪枫达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用眼睛淡淡地看了苏姬一眼。不知为什么,对这个女人的每一点举动他都持怀疑态度。现在,她竭力想拉山山出去又是什么用心。对她的调查还正在进行,没有下最后的结论,但调查的情况表明,这是个没有来历的女人,她好像是从天上掉下来的,没有亲戚,没有过去,就那么突然间降临人间,如果是善良的天使倒是件好事,可怕的是她会不会是一个恶魔。
“哎,你看我这记性,我怎么忘了苏小姐不是一般人,山山跟你在一起不会有差错的,香港现在等于是日本人的天下,而日本人对苏小姐是另眼相看呀。” 洪枫达话中有话地说,他把自己的某些推断加了起来,借以试探苏姬与日本人的关系究竟如何。
“洪老先生,这您就错了,我一个小小女子,日本人不会在乎我的,只不过一个人生活在这个世界上,首先要学会适应环境。像我这样身份的人,如果不能灵活地去应付一切,很难生存下去,与日本人之间的交往表面上密切,暗地是疏远,我只不过是想利用日本人为同胞们做些好事。”苏姬看着洪枫达,眼里流露出无辜的神情,竟然使洪枫达有些相信她的话,只是洪枫达一贯为人谨慎,并没有在苏姬面前表现出什么。
“苏小姐多心了,我只是随便说说,没有什么意思,而且我说的都是实言,难道不是吗?”洪枫达意味深长地反问苏姬。
“你们不用再讨论这个话题了,爷爷,您究竟放不放我出去!”山山在一旁沉不住气了。
“若不是苏小姐替你求情,你以为我会放你出去?到外面散散心可以,绝对不能招惹是非,这个世界应该记得最清的一句话是:人心难测!明白吗?”他说话的语气很平和,但目光却很严肃,似乎在对山山暗示什么。洪山山是何等的聪明,不需点破便知爷爷用意何在,这种默契是天生的。
“爷爷,我觉得这个世界您最伟大!”洪山山调皮而又认真地说:“苏小姐,咱们出发吧,我已经失去了最后的忍耐。”
苏姬有趣地看着这爷孙俩,像欣赏精彩的节目似的,只有天知道此刻她心里在想什么。她的神情变幻不定,一会儿喜悦,一会儿黯然。
“山山,起床了吗?”伴着敲门声有人问,山山一下子听出来是李健和胡子。
“进来,早就起床了。”山山冲外面打招呼,果然是李健和胡子走了进来。看到苏姬和洪老先生在此,两个人显得有些不好意思。
“二位也在,对不起,打扰你们谈话了。”李健有些抱歉地说。
“看你说到哪里去了,我也正要去找你们呢,没想到你倒先来了,我有个建议,今天咱们一起出去走走怎么样,这些天可把我闷坏了,这个建议不坏吧?”洪山山说。
“不坏不坏,没料到想一块儿去了。我们也正想出去走走。”胡子急切插话。
到此,洪枫达没什么好说的了,只有放行。四个人开了两辆车,洪山山死活抓住方向盘不放,原因是他要恢复车技。如此一来把李健和胡子分开了,一个车上坐一个,李健上了山山的车,胡子上了苏姬的车。望着他们驱车而去,洪枫达觉得心里好沉重,像一下子压上了千斤重量,一种潜藏的担心越来越浓地弥漫在思维中,令他坐卧不安。
苏姬的车上,胡子正心不在焉地往窗外看。冷不丁苏姬问了一声:“先生是哪里人?”
对这突如其来的提问胡子来不及想如何回答最合适,便顺口说:“山东人。”
“山东人?怎么跑到这里来了?”苏姬透着关切说。
“内陆到处起刀兵,我只好跑到这里来打工,挣口饭钱。”胡子自己感觉自己挺机灵的,没有暴露真实身份。他哪里想到,这样的回答已经给他和他的朋友带来了危机。
“哦,是来打工的,那位李先生呢?也是打工的吗?他的口音好像跟你不大一样。”苏姬不露声色地把胡子往套子里装。
“口音当然不一样啦,他是广州人。”
“山东与广州相距那么远,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苏姬像拉家常一样看似无心的问道。
“我们是朋友,对!是朋友,古人不是有句话吗?有缘千里来相会,因为我们都是有缘人啊。”
“朋友,我想一定是非同一般的朋友。”苏姬似笑非笑地看了胡子一眼,“你这样的朋友有很多,是不是?”
“是,你怎么知道的?”
苏姬没有回答他,只是别有意味的一笑,胡子望着苏姬,也咧嘴笑了一下,可他并没有搞懂苏姬那一笑的含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