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接触「章子」没多久的鸭鸭在微信群看到一位群成员说自己没钱的时候是震惊的。开始工作后，她基本没看过一个人坦坦荡荡表示自己没钱，请求别人宽限几天。不管是说话人坦荡的态度，还是对方付不出的金额其实只有 7.5 元都让她很震惊。事实上坦荡的人不止一个，在一个人哭穷之后，其他群员也表示自己「尾🔥」了，得等几天。面对这个不理解的「黑话」，鸭鸭直接在群里询问了这个词的意思，而其他群成员给她的回答是——尾火就是「屁屁着火，付不出钱」。作为一个粉丝，鸭鸭并不「合格」。因为她不做数据不控评，买喜欢艺人的代言依旧按照自己的需求选购，章子是她唯一会购买的周边产品。闲鱼是她接触章子最初的渠道，在 app 信息流中看到喜欢艺人的经典造型变成工艺徽章时，她就想买章了。
当时看到之后马上就买了，章子加上邮费 40+，我觉得很划算。那个造型对我来说很有意义，官方也很少出这种好看周边，收到之后超开心。而这只是开始，在第一次入手了喜欢的明星章子之后，鸭鸭发现万物均可做章子。喜欢的公众人物，经典的诗句名言，动漫游戏纸片人，身边的亲人宠物……这些都可以凝固在金属中。他们的受众是粉丝、观众、读者这类对喜欢章子内容有感情的人。直树和湘琴的金属徽章. 图片来自：金属徽章约稿超话 @番茄也是西红柿这里说的章子一般指的就是金属徽章。给网易、拼多多都做过类似章子的供应商王者表示，类似的徽章多为金属材质，从一张设计图到徽章需要经过打磨、抛光、电镀、上色、烤制等不同工艺，最终才能呈现一个精美的金属章。作为供应商，王者一般对接的品牌和厂商订单都不小，起订量 500 起，上万数量的章子是独属于 B 端的生意。但鸭鸭他们喜欢的章子没有那么大的市场需求，50、100、150 的数量才是私人订制徽章的常见数字。整个金属徽章的定制流程很长。想要做章子的人会拿图片找画手约稿，画手一般有自己的排期，排到开始为定制者画图，画出线稿后经定制者确认后上色，整个流程短的一周，长的三四个月。图片设计完成后，联系工厂，打样，在同好群体中宣传后确认定制数量，再给工厂下单。工厂的流程也不快，由于订单小要求多，产品定稿到出大货一般有几个月的时间。在这个过程中，什么都可能发生。进章圈 10 个月的小 A 已经入了 100 多个章子，但到今天也只收到了一半，剩下的一半还在等待补货、补邮。开车做章的「车主」Roxy 遇到过上车「乘客」微信被封、完全消失的情况，对方刚付完章子的均摊费用，单价还没付，等了快半年也不知道人到底去哪里了。上过几百辆车的「乘客」Rannia 则知道更多的八卦轶闻。在漫长的到货期中，有很多车主消失了，山河令「车主」卷款 14W 跑路，受害者超过 3000，电竞俱乐部 AG 的章圈车主也拿着 1W+ 的预付款消失。每次车主的跑路，都至少有上百受害者。章圈是一个略有些封闭的圈子，里面有着特别的规则和用语，刚进入圈子的人常常一头雾水。没有人比萧登更明白这种感受。95 年的萧登已经是章圈的「老人」了，他刚开始进入章圈只是为了找一找给女友的生日礼物，给她送几个王者相关的现货章子，却发现自己连正常沟通内容都看不懂。
我一开始以为是 00 后的「黑话」，但在发现我侄子也不知道这些词之后，我就确定了这是章圈黑话。一边在各种群中辗转收现货章，一边努力理解章圈的专业术语。均摊：一个章子的打样费用和画稿费用由所有买章子的人平摊，均摊一般在 2-30 元之间。空气章：付了钱都还没收到现货的章子，你只是拥有了空气的归属权。薯条（数调）：在章子大货前开放购买章子的权利，让车主更好确定大货数量。跳车：不想要章子可以下车，但在锁车后跳车会被车主拉黑，进入车主黑名单。All 禁：章子买了之后，不能高价出售，不能捆绑出售，不能和其他章子交换，只能自己持有。有的车主总结了一些上车的专业术语，帮助新人迅速明白规则在众多的「黑话」中，让萧登觉得自己最无法融入的是「妈咪」这个称呼。萧登购买的章子大多是王者荣耀和电竞主题，这类章子一般默认无盈利，车主开车完全是靠爱发电。他们工作非常辛苦，不仅要牵头找画师做画稿，找工厂沟通情况，还得负责筛瑕发货。乘客感谢他们的付出，因此也会亲热地叫她们妈咪。妈咪开车后还需要在各个群聊进行宣传，否则就会「烧车」. 图片来自徽章蹲群但作为 25 岁的男孩子，面对那些年纪大多比自己小的车主，萧登实在是喊不出「妈咪」两个字。虽然对这种过度亲密的称呼敬谢不敏，但他进章圈后的很多经历还是会让萧登觉得意外的暖心。知道他是找章子送女朋友之后，有好几个女孩子一直主动帮他找现货章，把他拉进群聊，有人出马上就分享他。有个在闲鱼出现章的女孩子在知道他的用途后让他别买自己的章子，因为有小瑕疵不适合送人，之后还帮他和另一个出章的人牵上了线。一个出坑的粉丝没有要他支付叠邮费用，因为「大家都是粉丝」。金属徽章其中一种工艺，烤漆细节图. 图片来自：东莞济安工厂宣传图入圈一个月，萧登已经收到了 48 个现货章子，这些章子单价只要 30 左右，但多次叠邮和均摊的费用加起来总价超过了 1400 元，而这已经是章圈里难得一见的高效。与他高效做对比的是整个章圈行为的低效，章子流程基本两个月起，收钱都得收三次，很多交易方式都非常古老。
我会觉得这个圈子还是太年轻了。很多车主都是学生，有的甚至没成年，只在寒暑假开车。他们有时候会很执拗，我看过有些车主在群里吵架，那种行为挺幼稚的，还有人会把别的车主违规行为整理成 PDF 形式的文档去挂人，这些其实都是我在进这个圈子时想不到的。有不少人会通过闲鱼找到她约稿，饭圈、竞圈、主播圈、相声圈都有，而凭借自己的技能已经在章圈赚钱的小 A 其实也是一个学生。
-editor-image-source- 金属徽章厂商康锐分享的明星大侦探徽章实物. 图片来自：@康锐文化年轻是这个圈子的另一大特点。在章圈的各种群聊里，总有群员表达自己对收假的悲伤，群聊内搜索「作业」还能看到很多群员的生活日常。Rannia 曾经上过的车有车主会注明自己尚未成年，担心可不入章。在章圈呆了更久的她还遇到过高中生春节开车，然后以要高考为由彻底消失、联系不上的车主。「但成年车主也不是 100% 安全，山河令章子就是成年车主做的，14W 金额很大，受害者 3000 多人。」小 A 是个竞圈人，她喜欢的章子几乎都是电竞相关。在她看来，喜欢同样徽章的人基本都有比较相同的喜好，在群聊里分享交流也是一件让人开心的事情。但有人浑水摸鱼进行诈骗，圈子没有完善的监管和交易渠道也让她很苦恼。如果说携款潜逃是众人皆知的犯罪的话，章圈有很多规则估计还违法了消费者权益法。All 禁就是一个明显的例子，当乘客从车主手里买到了喜欢的章子后，因为车主的要求他们没办法转卖、交换。在不少二手平台上，每当有人挂出了 All 🈲️章子时还能收到别人的友情提示「这个是All 🈲️哦！」但这也不是没有解决的办法，要真的想出也是没人能拦的，只是更多的乘客都怕登上黑名单。这个圈子的售后同样有着较为苛刻的规则。没有开箱视频就没有售后一说，开箱视频需要 360 度在镜头前展示未拆封的外包装，在不放大镜头的情况下拆开包装，挨个展示徽章，最后展示镜头里没有东西才可以。同时售后门槛也很高，一个章子必须有 4 处瑕疵才能保证售后，这和线上购物的七天无理由退换形成了鲜明对比。即便如此，也没什么人会去挑战这些违反商业逻辑的规则，因为大部分人都知道车主很辛苦。鸭鸭就表示自己只买章，不做章，因为做章实在太麻烦了。小 A 则见过不少无盈利车的车主从默认不盈利的电竞圈去了娱乐圈开车：「一个能挣 10 以上，盈利章几乎都会挑火的东西去弄，可以卖几百个的那种。」供应商王者则表示做章只会越做越便宜，最贵的是模具，之后每一个价格其实都很低，如果要盈利确实有很大利润空间。金属徽章约稿图片. 图片来自：金属徽章约稿超话 @peasecod但很大一部分章子其实有侵权的风险，他们的人物肖像未经授权。有的明星后援会会号召大家不要买，有的官方会进行监管，但这些永远都禁不住，规则永远只能规范部分人的行为。车主 Roxy 倒不觉得自己辛苦，她觉得愿意上车的乘客是在给她平摊成本，让她能自己做出自己喜欢的东西。对章子的爱就能让她精力满满，即便需要报备章子、公示账目、手动发货，她也不会觉得难熬：
有时候我觉得章圈挺像乌托邦，一群人因为同样喜爱的事情聚在一起，就像众筹一样做一件事。加上限制高价出章这种避免新的同好成为冤大头的行为，大家的喜欢其实都很纯粹，没有炒作什么的，这让我对做章的热情永不枯竭。当然，跑路、撞稿、吵架也是有的，只能说即便是乌托邦，也是有纷争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