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长伟：《人海茫茫》之《第十四章·初见刘英》

十四章   初见刘英

兰庆不知道兰紫要带他去哪里，更不知道所见的是哪位领导。他虽不了解共产党的内部情况，但对共产党的很多规矩还是有所耳闻。他已知道了兰紫与刘英的关系，在这种牵涉政治敏感的问题上，兰紫不会把刘英扯进去，即便她找了刘英，他也绝不会拿原则做交易。共产党干部讲究的是原则，讲究的是立场。究竟会去见谁呢，兰庆不得要领。

他们出门就叫了一辆三轮车，兰紫交代三轮车工人尽量蹬快点。兰庆坐在车上，心里一直觉得忐忑不安，不知即将到来的会面，会有什么样的结局。他甚至想到万一领导发脾气，自己就有可能陷身囹圄，再也回不去了。他想打退堂鼓，扭头一看，兰紫满面春风坐在那里，眉眼都含着笑意，不像把自己送进监狱的样子。自己最爱的妹妹，怎么能会把自己送进监狱？他觉得释然了。

“管他呢，大不了就这100多斤，死就死，没啥了不起，反正家里的人都见过了，死无遗憾了。”

三轮车很快在市委门口停下，兰庆有些不知所措。看大门的老于头热情的和兰紫打招呼。没费什么周折，就顺利来到了刘英的办公室，刘英正在边看文件边等待兰庆的到来。

看见兰紫带人过来，他很有礼貌地站起来：“你好，请坐，你就是兰庆先生吗？”

兰庆受宠若惊，他边点头边陪着笑脸，两手下垂，规规矩矩站在那里，没有要坐的意思。

“大哥，这就是咱市委的刘书记，刘英。”兰紫边介绍边搬过来一把椅子，兰庆这才恭恭敬敬坐下。

刘英简单询问了兰庆的起居后，就直接转入了正题：“兰紫呈上来的材料我看了，想就其中的一些问题再征求一下你的意见，你不必拘谨，有什么就说什么。你在山上住了那么长时间，当地政府没有派人和你们接触过吗？”

“没有，因为那里离最近的村庄也有100多里路，在下边买东西的时候听说当地政府派人到山上找过我们一次，路途太远，走到中途就返回了，以后再也没有听说政府再找我们的消息。”

“你们平时怎么生活，吃什么？生活用品咋办？”

“我们上山的时候，那里已住了一户人家，他在那里开荒种地，种的大部分是粗粮，可以自给，生活用品生活用品由山下的朋友送，有时我们也下山买一点。”

“没有人盘查讯问过你们吗？”

“没有。”

“在山上这么多年，你受委屈了，有些什么想法，有些什么要求，对共产党有什么意见，你可以畅所欲言，可以毫无保留地提出来，有则改之，无则加勉，怎么说都行，不要有什么顾虑。”

“共产党好，比国民党强，有朝气。至于意见，我多年生活在山上，基本处于与社会隔离的状态，对社会上的事情接触不多。只希望领导对我的事情加紧审查，给我做个了断，下个结论。我只想做个合法公民，那怕是扫大街、冲厕所都行。”

“我的前任对你的情况，都有过较为详细的调查，认为你在解放前合法经商，从没有从事过资敌活动，同情共产党和中国革命事业。他们原来有过结论，只因你已外出，无法找到你，所以没有通知你。兰紫提供的你所介绍的情况，我们做了初步了解，认为属实。你出走的原因是由于我们的队伍内部混进个别坏分子，假公济私，错误地执行了党的政策，玷污了党的形象，给你造成了很大的麻烦。使你多年在外流浪，受了很多苦，身心受到严重的伤害。为此，我向你道歉。”刘英说着站起来，对着兰庆深深鞠了一躬，把兰庆弄得手足无措，不知说什么才好，只是一个劲的给刘英鞠躬。

“至于家庭出身问题，那是不能自己随便选择的，和你没有什么责任。咱们共产党的许多高级干部也出身不好，但他们却照样为社会主义革命和社会主义建设殚精竭虑，精心谋划，祖国建设每一块砖上都有他们的心血，谁能说他们不是真正的共产党人？谁能说他们不是真正的革命者？不能选择出身，但却能选择走什么样的道路，我相信你一定会顺应时代的潮流，跟共产党同心同德，一起参与到火热的社会主义建设之中去，为新中国添砖加瓦，为祖国的繁荣昌盛发挥你的积极作用。”

听了刘英的话，兰庆激动得难以自制，嘴激动得直打哆嗦，连句囫囵话都说不出来，只是不停地鞠躬，嘴里说的就是这几个字：“谢谢……领导……”

“不要谢，是我们的工作没做做好，让你受委屈了。经过我们研究决定，我代表市委市政府，邀请你明天参加市工商联第二届代表大会。通过工商联这个组织，把过去那些曾为霍马市的发展和繁荣，做出过贡献的工商企业界人士、自由工商业者组织起来。让他们充分发扬聪明才智，积极为社会主义建设做贡献。”

一切担心，一切不愉快，都随刘英这句话随风而去了。原以为自己外出那么多年，共产党一定会新账老账一块儿算，自己真的吃不了兜着走。没想到共产党如此胸怀宽广，心底坦荡，不计前嫌，兰庆除了感动还能说些什么呢？他变得像个多愁善感地女人，只是不停地擦掉眼泪，用发自心底的泪水来表达对共产党的感激之情，一直哽咽着，连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

刘英庄重地将大红请柬双手交给他，他用颤抖的手接过来，向刘英深深鞠了一躬。他用不连贯的语言表达了他的心声：“请……请……领……导放心，我一定珍惜这个荣誉，一定会将过去那些工商界的朋友联合起来。让他们去掉顾虑，解放思想，放下包袱，开动机器，同心协力，为霍马市的发展和建设做出作出积极的贡献。”

刘英紧紧握住兰庆的手，什么也没说。他知道，说得再多不如多给他们一些政策，多给他们一些实际的帮助，多给他们解决一些实际问题，那比说多少漂亮话要好得多。事实胜于雄辩。为什么共产党人抛头颅洒热血而不退缩？为什么那么多人跟共产党走，就是献出生命而在所不惜？关键的就是共产党人把为人民服务作为自己的宗旨，赢得了人民群众的信任，得民心者得天下。刘英暗自下定决心，一定要用自己的实际行动，给他们这些对共产党会存有疑虑的人，有个交代，用自己的实际行动，挽回那些被混入党内的坏人给党造成的影响，重新取得人民的拥护。

兰紫一直在听刘英对兰庆的谈话，刘英对这件事如何处理，并没有对兰紫透露任何风声，对今天的结果感到有些意外，她没有想过哥哥的问题会这么快得到解决，她陪兰庆出门，又赶紧返回来，劈头就问：“是不是为了我？”

“确切地说，我是为了挽回党在人民群众中的威信。如果一个政党连朋友都没有的话，能治理好这个国家吗？在人民当家做主的社会里，哪有那么多坏人？共产党人为了亿万人民谋幸福，不是为了哪个人，我绝不会拿原则做交易。”

看着对未来充满信心的刘英，兰紫再也说不出什么，她急忙跑下楼，去追兰庆了。

兰庆做梦也不会想到，前天还只编外人士，心里空荡荡的，不知何去何从。今天却坐上了霍马市工商联成立大会的主席台上，并且被选为大会主席团成员。他没有做官的打算，也没有做官的欲望，更没有做官的兴趣。他只想做一个普通的公民、工人、农民，平平安安生活，再不担惊受怕。谁知好事一件接着一件。他一不在意，在会上被大家推举为霍马市工商联的副主席，他真有点目瞪口呆了，就是做梦也不会做这样的梦。副主席？那可是副县级干部，虽不在正规的行政序列，但也享受这一级的政治待遇。查遍兰庆的家谱，祖宗八代也没有任何人达到这一级，他真是有点欣喜若狂了。直到主持人请新当选的副主席上台讲话时，他才有点茫然不知所措的站起来。对着麦克风，对这一百多位代表，他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憋了半天只说了一句话：“我会对待起各位的，”代表们用热烈的掌声欢迎他，可他再也讲不出一句话，不是他不会讲，也不是不想讲，因为他心里只有激动。

才几天的功夫，兰庆从一个处处躲闪、不被社会承认的游民，变成了一个共产党领导下的工商联副主席。这个变化来得太快，兰庆觉得自己一直在做梦。他用力掐掐大腿，拧拧耳朵，回家又叫秋霞掐自己，也都知道疼。但疼归疼，他还有点不相信这是真的。直到有人将他落在主席台上的文件袋给他送回家来，他才感觉到这不是假的。

世上有很多事儿，原本稀松平常，但经不得人的左右拨弄、上挂下连，就会产生出许多故事来。而这些并没有一点真实内容的故事，经过人们的口传，以及在口传中的添枝加叶，变得内容丰富，曲折离奇。使后来听到这些故事的人不辨真假，反倒把假的传言认为是真正发生过的事儿。

因为刘英和兰紫谈恋爱的事儿已不是新闻，已经传了很长时间，那些好事的人已再编不出什么花样。因为他们并没有结婚，也没有伤风败俗的故事传出，很多人都认可了这种关系，再传已经乏味了。而兰庆的当选却又成了编故事的人传播的重点内容。

要说人们对兰庆当选工商联副主席这个消息的传播，也并非空穴来风。他当选是真的，他是未来刘英的大舅哥也是真的，他的资本家身份也是真的，可编出来的故事却是假的。

刘英的意思是，霍马市历史上就是一个著名的水旱码头，各类商铺绵延数里，经商过路的客人摩肩接踵，解放后这样的场面再也看不到了。封建社会都讲究市场繁荣，我们共产党为什么要一家独霸市场，让市场萧条呢？由于实行计划供应的单一经营模式，这些以前的商业经营者对共产党的政策还有顾虑。要想让他们大胆的出来发展工商业，作为共产党的领导者就必须得做出一种姿态。他就是想通过重用兰庆这件事，给过去那些深藏不露、一直在等待观望的工商界人士，发出一个善意的信号。但事与愿违，人们把刘英发出的这个善意信号，变成了刘英和资本家沆瀣一气，破坏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罪证，使其在后来的政治运动中几乎遭遇没顶之灾，此是后话。

刘英对这次开会带来的后患并不知情，根本没有怎么关注。对他这个市委书记来说，这不过是个丁点大的小事儿。他很快忙于其他工作。而兰庆却认为是他这一辈子的大事儿，他和秋霞认真清理了家产，把原来用于公私和营剩下的物资都做了清点，按照规定都上缴国家，作为公私合营的一部分。而把原来漏报的房产都进行了重新申报，按照规定补办了相关手续。他还决定捐出3年定息，支援霍马市的市政建设。

他的这一举动在霍马市起到了很大的引导作用，大部分原来的工商企业界业主也都仿效他，有的捐钱，有的捐物，为霍马市的市政建设募集了一大批资金，也为霍马市的市场繁荣作了先行，使霍马市成为最早摆脱饥饿的城市。

随后，兰庆被任命为霍马市百货公司经理，成了一位名副其实、自食其力的劳动者。

兰庆的生活稳定了下来，他想起来在山上朝夕相处的曹文大哥。他要想办法将这个消息转告刘英，他觉得是自己义不容辞的责任。他要在刘英和曹文大哥之间做个牵线人，争取也让曹大哥在短时间内回到霍马市，彻底融入到现代社会的生活之中。让兰庆想不到的是，这次进山之行，有了更大的收获，他遇见了被冤死的丁香，又演绎了一段缠绵悱恻的爱情绝唱。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章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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