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是无情也动人||薛宝钗印象(1)有心机,谙世故

选择薛宝钗作为《红楼梦》读书心得描写的第一人,有这么几个原因:一是早期读《红楼梦》时,情感态度上极度地“扬黛抑钗”,让她受了很多年的委屈。二是我现在认识到,薛宝钗也是不幸的,她的不幸比起林黛玉的不幸毫不逊色。三是我现在还认识到,薛宝钗作为一个人来说,也是和林黛玉一样难得和宝贵。我将从五个方面谈谈自己对薛宝钗的印象。

薛宝钗是个有心机、谙世故的女孩子。

《红楼梦》第27回“滴翠亭杨妃戏彩蝶”,讲到她准备去找林黛玉,被一只翩翩起舞的彩蝶吸引,忍不住拿着团扇扑蝶,不知不觉地来到滴翠亭边,无意中听到两过丫环在私谈涉及儿女私情的话。宝钗在反感和震惊的同时,想到如果丫环知道自己听到了,岂不臊了,“一时人急造反,狗急跳墙,不断生事,而且我还没趣。”在躲之不及时,他急中生智,假装自己刚刚追林黛玉追到这里,并告诉丫环林黛玉就藏在附近。她使了个金蝉脱壳之计让自己脱了干系,却让丫环误以为她们的话被林黛玉听去了。至今读这里,还是觉得宝钗使这个心计太不厚道。她自己想避嫌可以理解,为什么偏偏拉上个林黛玉来当替罪羊呢?她知道林黛玉敏感最怕人误解,知道林黛玉寄居的处境,下人也有点不把她当正经的主子看待,却把毫不知情的林黛玉推到一个矛盾的漩涡中,把已所不欲施之于黛,是不是有些不择手段?

第28回,当宝、钗、黛、探春、惜春、凤姐都在王夫人处时,王夫人问起黛玉吃药的事情,宝玉讲有一个值一千两银子的药方,是宝钗哥哥薛蟠告诉的,让太太给他银子他去为林妹妹配药。王夫人不信,宝玉叫问宝钗,宝钗推说不知道,不替宝玉圆话。因为王夫人不相信有那么贵的药,宝钗就说不知道;如果王夫人信了且对这药有兴趣,宝钗的回答会不会是另外一个版本呢?后面的事实说明宝玉的说法并非空穴来风,若果有其事,事事精通的宝钗焉能不知?她知与不知是由王夫人对事情的态度决定,而不是事实决定。如此见机行事,是不是过于世故?

同一场景中,林黛玉因宝玉的话没有人相信,偷偷地拿手指在脸上划,羞宝玉。当凤姐说果有这样的药时,宝玉就问黛玉:怎么样,不是我瞎说吧?一边拿眼瞟宝钗。黛玉觉得又不是我不替你圆话,你不问宝钗问我做什么?就有些不自在。及至丫环叫宝、黛去贾母处吃饭时,黛玉不等宝玉自去了,宝玉也不跟着黛玉,而是留下来和宝钗、探春、惜春、王夫人一处吃饭。饭前宝钗劝宝玉回贾母处说:“你正经去罢。吃不吃,陪着林妹妹走走,不然她心里又不自在了。”吃饭时探春、惜春问宝玉为什么吃那么急,宝钗又说:“你叫他快吃了瞧他林妹妹去罢,叫他在这里胡羼些什么。”宝钗这看似不经意的两句话实在是狠!她深知宝、黛情深,黛玉爱使小性,少不得宝玉总要曲意逢迎;她还深知王夫人内心对宝、黛之间这样的关系是特别反感的,对黛玉的小性子也是不待见的。因此,看似她处处在为宝、黛着想,实际上不动声色地把这种王夫人特别反感的宝、黛之间的微妙关系暴露在王夫人的面前,强化了王夫人对黛玉的性格缺点的印象。聪明如宝钗,不会不知道她这些话的份量和产生的后果。这样的心计,是不是有些可怕?

第32回“含耻辱情烈死金钏”,讲的是王夫人的丫环金钏,因当着午睡的王夫人的面和宝玉说了些不规矩的话,触了王夫人的忌讳。王夫人打了金钏并把她撵了出去,金钏含辱带愧投井自杀,王夫人知道后在房间落泪。这时,宝钗来了。王夫人说:“你可知道一件奇事么?金钏儿忽然投井死了?”宝钗说:“怎么好好的投井?这也奇了。”王夫人道:金钏打坏了自己的东西,一时气恼撵她出去了,本想过两天再叫她上来,谁知她气性这么大,就投井死了,岂不是我(王夫人)的罪过。宝钗叹道:“姨娘是慈善人,故然这么想。”于是她分析:一、金钏一定是拘束惯了,一出去放松贪玩在井边失足而死的,因为这么大的气性是没有道理的。二、就算她是投井,这么大气性,就是个糊涂人,死不足惜。面对着一条鲜活的生命的毁灭,宝钗还可以振振有词地为王夫人开脱,毫不动心地站在自己的阶级立场上。她这么想、这么说,是不是有些冷酷无情?

第56回“识宝钗小惠全大体”,说的是探春当家,兴利除弊,和宝钗、平儿一起把大观园各处的园林、花草、田地等承包给下人,一来给下人们开一条生财之道,二来为荣国府省却很多管理园子的开支。其中一个项目平儿提议让宝钗的丫环莺儿的妈妈来管理,宝钗说:“断断使不得!你们这里多少用得的人闲着没事办,这会子我又弄个人来,叫那起人连我也看小了。”于是宝钗推荐让宝玉的小厮焙茗的娘来承包这个项目。一来自己不为自己的丫环谋私,显得大度而有体面。二来焙茗是宝玉的小厮,妈妈做上这项工作体现当宝玉小斯的体面。三来焙茗的娘和莺儿的娘是极好的,她还是莺儿的干娘,干娘承包了莺儿照样有体面。真是一石三鸟,一个小小的决定承全了那么多人的体面。这么处事,是不是世圆通中也有些智慧呢?

在点戏的时候专点贾母喜欢的戏,点菜时“老太太喜欢的我都喜欢”,“这些年我留心看来,凭她凤姐怎么巧,也巧不过老太太。”这些逢迎而又不曲意的种种表现,让贾府上下无不爱惜敬服,也让读者面对这个美丽聪明的少女,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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