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的回忆

随笔

那时的春节

文/鹿车

人的一生要走过多少除夕,多少春节?除儿时不曾记事外,其余的年大同小异——年夜饭、穿新衣、点旺火、放鞭炮、守岁、赶早拜年领压岁钱……说不完的欢乐,直到现在想起来,也觉心情舒畅愉快。过的年多了,虽然欢乐不已,但有些春节在我的心中,留下了深深的记忆。

新中国刚刚成立。那一年家里的春节,让我终身难以忘怀。除夕前二天,三叔从北京回来看望父母,回家团圆。八年的分别,八年的牵挂,八年的担心、恐惧总于获释。

1942年,抗日战争最残酷的时代,年仅十五的三叔参加了太行山革命队伍,胖墩机智的三叔任石家庄报童联络员。而留给家人的恐惧、思念有谁能够理解?

1948年除夕,驻扎在自家院中的解放军一个班,战士们凌晨投入战斗,战斗结束后,发现被同志们称为'’小钢炮'’的和另外一个战士没有回来,大家心情沉重。

当奶奶把团圆的饺子端上饭桌,谁还有心情吃这年节的团圆饭。刚毅、睿智的老人心中思念他的儿,把思念、牵挂、担心、恐惧深深地埋藏在心底。她知道在战场上,枪林弹雨中有冲锋陷阵的儿子。

这一切终于结束了,1950年春节,身穿军服的儿子回来了,回到母亲身旁。全家人高兴的心情怎样才能表达。在我的心中只记得三叔买回来好多炮,我们在旺火前点都点不完。在爷爷奶奶的住房中,三叔讲在石家庄和日本鬼子如何周旋,惊险的情节吓的坐在炕边的三姑摔到在地上。(后来三姑参加志愿军,入朝作战获三等功臣)这是一个欢乐,幸福的春节,至今留在我的记忆中。

我生长在荒漠的长城外。这里没有巍峨的大山,没有青翠霁雨的丛林,更没有云山雾海,翠叶滴露,茂林修竹及满山的红杜鹃。爬上小城背后的山;裸露着布满大大小小园孔的褐石,或圆,或扁,或平坦,很少有能引起人暇想的奇形怪状。平缓的崎岖山路上,细碎的砂石向山下滑去。不到二百米高度的山,着实费力。稍稍陡峭的地方,没有树干,没有茅草可攀,只有双手着地四脚爬行而上。登上山顶望去,又是一眼望不边的草甸……茵茵的青草,恰恰严实地遮盖了细细的黄土地面。稀疏的芷芨草,马莲,狼毒,山丹花夹杂在绿茵的青草中。远远望去是那么空犷,广大。湛兰的天空万里无云,是那么纯净、柔润、温馨和安然。只有遥远的山脚,白云象移动的羊群,缓缓的聚散。这时会有一种孤独、寂寞、略显悲凉的感觉油然而生。一种向自然宣泄,一种向自我挑战的粗犷,豪放、直率,坦真的热情会冲开你的喉咙,回荡在这广阔的原野。而清脆、高亢、甜润的歌声,不时又会响在你的旁。'十五的月亮升上了天空哟/为什么旁边没有云彩/只要哥耐心地等待哟/你心上的人儿就会跑过来哟嗬

上世纪六十年代。(1965年)暑热的仲夏,我们由学校毕业,被分配到远离家乡的'’后大滩'’工作。镶红镶兰联合旗撤消后,科布尔镇为察哈尔右翼中旗政府所在地。

长途汽车从集宁出发,向北行驶。跨过霸王河,行进在茫茫荒原中。稀稀落落的马莲,青笕,芷芨草覆盖着大地。大约半小时(30里)光景,汽车驶入大山脚下的沟口(吴迪沟),而后沿着崎岖不平的公路(土路)向灰腾粱盘去。这里的公路十八弯,这里的公路山连山。象老牛一样,破旧的载人公交车,盘旋在荒芜的大山间。二小时后,停在山顶灰腾锡力(袁家房)车站,稍事休息(下车解手)后,又愰愰悠悠向山下驶去。科布尔镇座落在大山(灰腾梁)北侧。

这里冬季气候寒冷,加上没有火车运输,煤碳资源缺乏,冻死人畜的事经常发生。经过1964年的'’社会主义教育运动'’(四清)以后,政治空气相当严肃。

年底,旗委提出过'’革命化春节'’口号以后,一切认为封建迷信的商业,贸易,文化活动(买年画,写对联)全都停止。除夕日下午,单位领导以工会之名,购买少许瓜子糖块,放在摆成会场的办公桌上,熊熊的炉火烧红了靠近炉膛的铁皮烟囱。先由领导发言,类似年总结一样,指出了成绩,找到了不足。而后工会委员动员爱好文艺者表演节目。在温暖的环境中,边嗑瓜子边吃糖。二个小时的活动结束后,本地员工各自回家,只剩下家在外地的我们几个。窗外漆黑的夜,没有旺火的熊燃,没有欢快的炮声,一切与平日的夜丝毫不差。这是个'’革命化的春节'’,一直封存在我的记忆中。

四十年前的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初,经过不懈的争取,我终于以对调的正常渠道,回到家乡工作。在城郊一个不大的小院,一间不足九平米的北屋,安置了一家三口,组成一个温馨的小家。

丰镇作为绥东重镇,(绥远省,省府归绥——今呼和浩特市),内蒙南大门,草原丝绸之路(东路)起点;1912年作为平绥铁路临时终点站。可谓陆路大码头。经济繁荣,商家无数。精明的晋商后裔、亲朋占居小镇居民三分之二。

山西,这个从千年前的唐王朝兴起的地域,养育了一代代优秀的后人。他们生活严谨、勤俭、吃苦耐劳。待人接物有礼遵序。逢年过节,红火大气又排场阔绰。这里的春节,从腊八开始,准备釆买,精心制作吃的,清扫屋院。直到除夕张灯结彩,点旺火、放炮竹,无一不做到精致。

那是个低工资,配给制的时代。生活所需煤碳、布匹、粮食、肉类、菜油、糖果、烟酒、自行车、缝纫机、手表等等甚至连火柴、碱面都要凭证购买。春节前我们把平时节省下的钱和证全部拿出,安排春节的吃喝。夫妻俩的钱合起不到百元(加上平时省得),是我家过春节的全部资金(同龄的临时工,蔬菜队的农民,更低)。

革命大串连也培养了我们春节探望亲朋好友的习惯。年初三,中学时的同学结伙轮流拜访各家。到每一家都是匆忙地寒暄、吃烟喝酒,直到头脑显得昏沉。

当时忘了在谁家的待客茶点中,那金黄灿灿的鲜橘分外耀眼,主妇热情地分发每人一个。我默默地接下,乘人不备藏入口袋,一面取些瓜子以遮掩尴尬。傍晚回到家中,三岁的女儿蹒跚走来。我拿出橘子去皮掰瓣,放入她口中,一种心酸内疚的感觉涌上我的心头,眼里不由得流出了泪水……这便是我脑海中记住的又一个难忘春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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