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认识的杜先生

  杜泽逊教授我只见过一面,却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有一年夏天,大概就是现在初夏这样的季节,我回济南看老师。我的恩师程远芬教授在信息里发来了家庭住址,我下午提早半个小时找到地址(现在想来没有按约定时间到很不礼貌),杜老师正在午睡(他们一般很忙,早中晚餐都在山大食堂吃饭,这次很巧。)程老师还切西瓜给我吃。外面很热,老师让我洗把脸凉快一下,在洗手间,还很自然地递过来一个擦脸油,细心周到之处现在想来仍然热泪盈眶。我们娘俩说着话,杜老师一脸“朦胧”的睡醒起来了。程老师很大方得把我介绍给杜老师,说“这是我学生”。杜老师和我想的不一样,以前在学校里,就常听其他教授夸赞杜老师学问高,我以为是戴着厚厚眼镜的“老学究”,但杜老师不是。他一米八的个头,一表人才,温文尔雅。虽然我有些失礼,但老师并没有厌烦之感,还邀请一起吃西瓜。

  去山大的路上,我想抓住一切我能知道的东西多和这位文化学者、著名藏书家多交流,多提几个问题,但书到用时方恨少,跟杜老师的交谈中,真的后悔自己平时不用功,肚子里的墨水太少,这么一个学富五车的人就在你面前,你却不知道该问什么。

  我记得我当时请教了几个比较小儿科的问题,大概是国学经典浩如烟海,尤其是当下兴起的百家讲坛让学术成为一种娱乐和消遣,我该如何学习古代文学。杜老师回答的记得通俗易懂,大致就是要熟读经典,掌握基本的常识等。你看,他并没有以居高临下的姿态教育我要如何用功学习,也不笑话你没有学问,而是平常心交谈。自此,我才在多种场合下一次次印证:越是有水平有修养高的人,他们从来不会笑话你提的问题简单或者笨拙,而是能很出彩得回答你的提问,让复杂变成质朴。 

  杜教授是王绍曾先生的弟子们。

  我在网上看到有新闻报道,杜老师在毕业季给学生录制的临别赠言时,几度哽咽。他说:“因为同学们聚在这里,我才有一份体面的工作有尊严地活在世上。因为有同学们的监督,我才远离虚伪,追求真理。希望同学们毕业以后,活得更有尊严更体面。”读到这里,我忍不住潸然泪下。一位在业内如此牛气的教授竟然能俯下身子、放下架子感谢他的学生,这该是内心多么富有、多么谦卑、多么坦荡才能发自内心感谢他言传身教的学生呢?难怪,他还说,人这一辈子可以穷困潦倒,但是不能忘恩!

  他和程老师都是“没有图书馆就不能过的人”,他笑称自己是“图书馆的寄生虫。”就在山大的那天下午,校园里的毕业季充斥着离别的气息。程老师还在饭前带我去毕业生的小书摊上淘书,并说下我觉得这辈子听到的最美的“情话”:喜欢什么(书)我买给你。这就是我的老师。他们爱书、读书、藏书、修书、著书,一辈子和书打交道,从未有任何迟疑,也从未有任何动摇。

  杜老师被评为山大的“男神”,穿着总是十分得体,而且儒雅有修养。在我们同学的心里,程老师也是我们的“女神”。老师不仅在先秦文学、文献学、工具书等学术领域是杰出的学者,而且也是个美人,高贵典雅、睿智从容。他们两位学术伉俪是同学们向往的生活状态。

  在山大的老晶体所西北角,是他们从早到晚一直在整理古籍名录的地方。里面的架子上塞满了书。立着的、歪着的、躺着的、打开趴着的、横放的,置身其中,就是置身浩渺的书海里,我甚至不敢呼吸,真的怕一呼吸,这么多精贵的书会因为空气里二氧化碳的改变而更脆弱。在一部纪录片里,我看到,杜老师在图书馆查阅古籍资料的时候是戴着白手套,对书的爱惜和尊重是从内心的敬畏。当他的眼睛看到古书时散发的那种光芒,你就会立马明白他对书的虔诚和喜悦。   

 

杜教授和程老师的新婚合影,我老师很有气质吧。

  当读大学时,坐在阶梯教室第一排的我真的特别幸运,能在离讲台最近的地方,看的最清楚,听的最明白。我感受到的不仅仅是老师课上“望之俨然”的教学授业,更有课下“即之也温”的人格魅力。老师从不批评教育别人要如何去做,而总是循循善诱,指导你如何理解。而正是有一次,在程老师带来台湾朋友寄送给他们的教科书上,我才第一次看到“泽逊”俩字。

  ……

  我不能再写下去了,再写下去更想立马就买张车票,飞奔去济南看老师。但还不止于此,我每每在梦里,都想再回到学校,回到老师身边,当他们一辈子的学生,一辈子都学不完老师传授的知识,还有他们的为人处事对我的影响。

  许愿,这辈子的遗憾,下辈子继续完成,再当你们不争气的学生吧。祝两位老师身体安康、万事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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