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坚守与传承(一)
坚守与传承(一)
寇九杰||河北
我的家乡地处内蒙古南缘,燕山北麓,沟壑纵横的接坝山区,土地贫瘠,无霜期短,受西伯利亚季风气候影响冬季漫长寒冷。聚落成村大约百余年,在解放前那个匪患战乱的年代,先后有颠沛流离的穷人躲到这偏僻山沟垦荒谋生。之前曾经有过一户名字叫呼儿泰的蒙古游牧民到此定居,因何迁走,去往何处无从考证,呼儿泰沟门,村子的名字由此而来。
解放后陆续从不同地方迁移人口,到八十年代最多时也不过二十多户人家,百十口人。在中国北方无数农村中家乡的村子是那样的微不足道,千分之几的比例尺才能找到它的位置。这个在中国版图上忽略不计的小村庄,同样为解放战争和国家建设不同历史时期做出过贡献,同样经历过互助组、合作社、生产队、人民公社和家庭联产承包等各个时期的洗礼,同样经历过小片开荒、大跃进、大炼钢铁等热火朝天的大生产运动。办集体食堂、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让这里的人们对新生活充满美好的憧憬和向往,在文化大革命中,这些没有文化的乡亲们也把这场史无前列的革命运动开展的轰轰烈烈。
家乡几十户人家的村子曾经抽调精壮青年参加过解放新保安的担架队,村子里参加八路军的年轻人出生入死经历过解放平定堡、解放多伦的著名战役,几代人响应国家号召,全力以赴支援国家三线建设,任凭全村男女老少忍饥挨饿也把精挑细选、颗粒饱满的公粮按时交送给国家。
我读过私塾的父辈是村子有史以来成立第一所小学的代课老师,从此,上学读书和文化知识改变了这个贫困偏僻小村子人的思想观念和命运,第一个走进清华大学最高学府的农家子弟使这个贫穷落后的小村子远近闻名,住着低矮的土房,靠种田为生的父辈培养出工程师、公务员、教师等国家有用人才,还有一名远赴美国华盛顿大学读书的留学生。
故乡的天空永远是那么蔚蓝而明净,朵朵白云似乎无心留恋这方贫瘠的土地,去了又来,来了又去,飘过天际不知所踪。蓝天白云下的远山和田野是那么宁静,房前屋后的老榆树枝杈交错,饱经沧桑,山峦、田畴、村庄在午后的太阳下定格成一幅永恒不变的图画。
父亲哥仨、姐四个,兄弟姐妹七人。他们经历清朝末叶、民国时期、伪满政府......朝代频繁更迭、军阀割据混战、土匪横行肆虐、百姓民不聊生。为了躲避战乱,维持一家人的温饱,举家搬到这个人迹罕至的穷山沟。那时候的初心是只求一家人的平安,依靠勤劳换取全家老小吃饱穿暖。从我记事起就看到这几位长辈目光充满了迷茫,满脸带着岁月的沧桑,由于终年劳作他们身体佝偻,步履蹒跚。随着子女们渐渐长大,几位老人就像为我们遮风挡雨的老屋,历经风霜雨雪的侵蚀摇摇欲坠,他们失去了年轻时的俊朗、聪明,没有了往日的健壮和从容,曾经的时光已在不知不觉中悄然远去,岁月无情吞噬着他们逐渐走向衰老。
萦绕在树梢上的缕缕炊烟日复一日,炊烟下的老屋和院子里充满了欢声笑语也伴随着生活的苦难心酸。鸡鸣、狗叫、孩子哭伴随着老人的絮絮叨叨,说庄稼、说天气、说家常里短,生活中的大事小情反复说、反复念叨不厌其烦。左邻右舍早已故去的老辈人在他们的讲述中成为碎片般的记忆。老吴马倌、高寡妇、王老头的故事永远也说不完,他们共同度过艰苦岁月的往事听起来仿佛就发生在昨天,往事不堪回首,回首不禁使人潸然泪下。
老人喜欢回忆,过去的每一件事、每一个人对他们都刻骨铭心,只有说起过去他们的思维是那么清晰。老人们不知道公元记年,他们的记年方法都是以乡里四邻或家庭重要事情发生的那一年,然后贯穿某一些小事,记忆脉络清晰,所有的往事都是他们人生一路值得回味的故事,生老病死,喜怒哀乐,丰歉天灾,匪患战乱......
母亲说我二姑出嫁那年,地里的庄稼几乎绝收,外地路过逃荒要饭的老人、妇女和孩子面黄肌瘦,站在窗下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不给口吃的肯定活不到明天。奶奶和她三个儿媳妇看着这些衣衫褴褛的人泪水几乎要流出来,奶奶庆幸自己有三个吃苦耐劳、勤俭朴实顶梁柱般的儿子,他们风里来雨里去侍弄着几十亩薄田,丰收存谷,歉年补饥,省吃俭用的使一家老小能吃上饱饭,养牛、砍柴、担水,不懈怠的劳动给这个并不富裕的家带来温暖。挨过饥荒年,二大爷和奶奶做主卖了几头牛买了我大娘娘家娄子山附近村子的几晌地。坝上平原有了自己家肥沃的土地,让他们心里更加踏实,勤劳能干的一家人不怕吃苦受累,“不种千顷地,难打万担粮”我长大肩负起全家过日子的担子,母亲疾病缠身不能再下地劳动还时时念叨这句我父辈从亲身经历的生活中总结出的至理明言。农耕家庭教育子女要吃苦耐劳,过日子要精打细算,懂得勤俭持家,珍惜土地,珍惜粮食,父辈饱尝过忍饥挨饿和耕无一垄地居无一间房的滋味。
春日温暖的阳光反复鼓动着勤劳的人早早下地,人们开始了一年的田间劳作,万物在暖阳下蓄势待发。春天是一年中充满希望的季节,祈求一年风调雨顺,期盼一个五谷丰登的好年景。
夕阳向西山偏去,在东梁耕地的父亲坐在地头抽着旱烟,年轻的他望着远方,目光充满了安详,一双皲裂的大手写满了终日的辛劳,一家人付出劳动最多的就是他,父亲和雇佣的长活、短工一同出工、一同出力,风里来雨里去,春夏秋冬不辞辛劳。父亲为了我们的生活终日劳作,拼尽了所有的力气。
母亲和大娘抱着木柴准备做一家人的晚饭,通往坝上的回村路上有一个移动的黑点越来越近,轮廓渐渐清晰起来,站在门口向远处张望的奶奶脸上露出了笑容,她知道那是骑毛驴去坝上办事的大儿子回来了。二大爷在夕阳的余晖里赶着十多头牛往回走。春种秋收,夏耪冬藏,牧牛割草,垒墙修屋,父子传承,几代人咀嚼着生活的苦乐相守,回味着日子的甘甜悠长。
大爷时常和我们说起丰宁坝上坝下最大土匪头子李二麻子的杆子在小河子滩发生了火拼,死了很多人。河沿王姓的兄弟俩拉杆子做了贼,干起了打家劫舍的勾当。那个年月兵荒马乱、匪患无穷,大杆子来小杆子走,三五个人的伙烩手持木棒横行乡里,百八十人的土匪骑马挎枪明抢豪夺,这种可恶的行为被我的父辈嗤之以鼻,在他们心里穷死饿死也不能打家劫舍,也要心存善念,忠厚、诚信这才是做人的根本。
二大爷说爷爷病故那年过逃兵,兵缺胳膊马瘸腿溃不成军的逃兵整整过了一天一夜,不知是国民党哪支吃了败仗的队伍,蝗虫一样向县城方向逃去。那一年奶奶的肺病加重,已经不能下炕。
二大娘说她和二大爷结婚时,爷爷奶奶正值中年,四个姑姑都没出嫁,一家人从大阁街搬到这没亲没故的异地他乡,爷爷只会耍手艺不会种地,人又老实,全凭奶奶泼辣的性格撑起这个家。初来乍到靠种别人二八分成的租地勉强糊口,依靠一家老小起早贪黑辛苦劳作日子有了起色,逐渐购置了赖以生存的土地。
从爷爷奶奶那辈开始就明白读书的重要,大爷是我们家族第一个读书识字的文化人,受他的带动和影响,我们下一代好学乐读,刻苦用功形成了风气。母亲时时提起,在一个寒冬的夜晚,月冷风高,大爷正在炕上教训不认真练习毛笔字的儿子,十几个土匪入村进院,一边拴马一边骂。在屋里一无所知的大爷依然在呵斥孩子的读书不用心,大娘警觉地感觉到院子里有异常响动,没来得及告诉大爷爷俩就从西屋跳窗逃走。当十几个土匪站在屋地拿着枪对准大爷时,大爷一愣,这时才知道又来土匪了。这件事多少年以后家里人说起来还调侃他,在土匪的枪口下还教育儿子好好读书,其实过于专注的大爷是对儿子恨铁不成钢。土匪的野蛮,岁月动荡,生活的艰难破坏了我们家传承晴耕雨读的心情,日子过得诚惶诚恐,各种无奈困扰着一家人的生活,淳朴、厚道、勤俭的家风在那个动荡的年代是那么的脆弱,是那么不堪一击。
许多年以后,年迈的父亲时时重复着一件事让他念念不忘的事情,老人说康德六年北方发生严重洪涝,倾盆大雨不分昼夜整整下了四十五天,水天一色,轰轰的响声笼罩了整个天际,山洪泛滥,奔涌的泥石流像脱缰的野马在狭窄的河道里横冲直撞,山体滑坡,房屋崩塌,父亲说那时他十五六岁,这是他有生以来经历过的唯一一场大雨,那年种进地里的庄稼没来得及耪,但是那一年秋天粮食少有的大丰收。
父辈对土地有着刻骨铭心的情感,对粮食有着无以言表的热衷,离开土地就没有了着落,看见田里的糜麦稻菽风吹千重浪精神就陡增振奋。土地养活一家人也给家庭带来幸福感,带来希望。土地也劳损了他们的体质,披星戴月的抢种抢收、年复一年田间劳作,让他们逐渐苍老,头顶寒霜酷暑,风里来雨里去使他们的脸上爬满了皱纹。(待续)
插图/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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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寇九杰,河北省承德市丰宁人,从事基层文化工作多年,参加丰宁满族自治县志编纂并获奖,喜爱文学,创作发表过小说、诗歌等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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