惆怅光影下。
儿时,总觉得那时光很长。
他们每天都早出晚归,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每到傍晚时,橘黄的光亮燃起,摇过来,抖过去,黑黄的墙壁上有着各种各样的光影,被拉得很长。
她曾嘱咐我说,晚上别看地上的影子,不然会害怕。然而我总不自觉地盯着它看,看得久了,直到有一天突然拼命扑向她的怀里。
从此我讨厌夜晚,也讨厌那等待的时光。
那时光就像停止在那坑坑洼洼的木桌上,被她吝啬地一点一点倒在碗里,永远也倒不尽。她只是一如既往熟练地挑了灯芯,然后擦亮火柴。
我看见橘黄色的火苗,点点燎原,在碗边跳动着,慢慢照亮了昏暗的屋子,她的影子立马就变得无比高大。
她总是忙着张罗饭食,影子徘徊在炉灶旁边,似乎从来没有离开过。我看熟了她的背影,甚至可以画下她肥胖的样子。
也总是她把柴门扣得严严的,屋里的光再也透不出去,但外面的黑却渗得进来。
油碗里端端正正地燃烧着时光,我疲倦地坐在木桌边,呆呆地望着门后那些奇怪的图案,等他推门回来。
她也曾陪我一起等,两双眼,都巴巴地望着漆黑的小路。心里只盼有一抹橘黄色的光亮突然出现,只盼他一路无风,手里的梗火不灭。
每当他推开柴门的那一刻,我仿佛可以看见他身后的小路还一直亮着,就好像我看见她的笑容跟我一样,都持续了很久。
也有许多时候,夜深了,他也还未回来。
屋里昏暗的油灯,曾有一段时光变成了光亮的蜡烛。不变的是,剪烛的人依旧是她,等待的人依旧是我。
每次她也出门时,都不忘回头叮嘱我栓好门窗,不必等待。但我不听,在呵欠声中,倔强地警惕着小鬼们晃动着柴瓦的声音。那时光好长,长到我不得不祈求神明。
我曾做过最愚蠢的祈祷,就是希望能快快长大。
我望着头顶的小灯泡,橘黄色的灯光从细小的乌丝发出,温暖着我的头发。我能感受到那种能量,就像太阳一样神秘和强大。我不再害怕夤(yín)夜,我见过他们归来时的影子,那么清晰深刻地依偎在时光记忆深处,如同两尊守护爱的神灵,一直在我头顶发着光亮。
在每个万家灯火的夜晚,我发现再也不是只有他孤身一人行走在黑夜里。他们依偎而行,根本不在乎黑暗的路,有多么漫长。
渐渐地,我已不再执著于等他归来。每次他推门时,我都睡得很香很沉。每次他们敲门时,都打断了我虚无缥缈的梦。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多么简单,多么自然。我曾一度在光影的惆怅里,见证着他和她依偎的时光。美丽的时针滴答滴答地响,倘若时光会倒流,谁会愿意老去,谁会渴望长大呢?
文字/编辑:文艺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