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跨世纪的叫花子

中午11点40分左右，他们都在吃午饭，我照例坐在老地方招呼生意。 　　

这时候从外面走来一个女叫花子，她径直走到我们的柜台前，看到他们正在吃午饭，嘴里就开始不停的叫着：“讨点打发，讨点打发”。并解释说：“我昨天就冇有吃饭了，你们给点饭我吃咯……”。 　　

炊事员小彭看到她在哪里叫得好讨嫌，就对她说：“你到隔壁讨去，俺冇有煮好多饭”。可那个叫花子不走，还是在那里不紧不慢，不卑不亢地：“给我一点饭吃，我有一天冇吃饭了……”。 　　

为了给他们解围，我便风趣的对那叫花子说：“你到隔壁去，那边有食堂，你看我都没有吃饭呢”。 　　

不料，那叫花子冷不丁的冒出来一句话说：“嗯，你冇七（吃），你还冇胀死”。但她那声音不大，我都没有听清楚。或许，她多少还是有那么一点自卑和怯弱的感觉吧，因为，尽管她是那样的说了，但似乎还是显得底气不足，她毕竟是个叫花子，是在求别人啦。 　　

青娜是个急性子，听她那么说，便马上告诉我说：“她港（说）你冇七（吃），你还冇胀死”。 　　

我听她这么告诉我，当时我还真有点不舒服，心想，呵呵，这叫花子还挺神的啊，居然敢和主人抬杠，跟东家叫板了。哼，看来她还真有两把刷子啊。全然不顾主仆之别，卑贱之分啦。忘记了她自己是个叫花子啊。 　　

看在她是个叫花子，又是个女人的份上，我没理她。 　　

他们几个还在那里吃饭，那叫花子也还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嘴里还是不紧不慢地叫着：“讨点打发，我一天冇有吃饭了……”。 　　看上去她一点都不着急，似乎是在跟我们开玩笑。 　　

哪有这种讨饭的呀，平时的叫花子，你没给他，他充其量嘴里嘟囔几句马上就走了，没见过这样的叫花子，你不给她，她还就赖在这里不走了，大有不达目的决不罢休之势啊。哎呀，我长这么大还真没见过这样的叫花子呢。 　　

这时候青娜看她站在那不肯走，便没好气的对她说：“你就是今朝站到压边（晚上）刻（去），我都冇得把你气（吃）的，要饿死你，我七（吃）不环（完）的把它泼而他（扔掉）也不把你气（吃）”。 　　

谁知，那叫花子竟然反驳她道：“你不给我气（吃），你的种子就卖不去出，别人都不得买你的种子……”。她的神情是那样的镇静自然，完全没有一种乞丐的感觉。 　　

青娜听她说这话可能很恼火，于是，又挖苦她说：“你档啊很（这么狠），年屋里（你们家里）的儿子儿孙门罩（明天）都是讨米的，都是些穷鬼”。 　　

哎，居不知，那叫花子还毫不示弱，脸上没有一点惧色，仍是那么不卑不亢的和青娜反驳道：“玩（俺）儿子修了楼房，屋里搞得好得很……”。 　　

大概到了中午12点多钟了，他们都已经吃完饭了，而那叫花子还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仍然坚持在那里候着。是那样的顽强、那样的专注、执着；那样的锲而不舍，兢兢业业。她是多么地忠实于她的那门“讨饭”的职业啊。怪不得有人说“讨得三年米，官都不想做”的呀。 　　

那叫花子心里应该没底，并不清楚会不会讨得到一点残羹剩饭。因为，就连我都认为，这叫花子今天肯定是没戏了，大家都已经吃完了，且青娜早就说过，就是泼而他都冇得你气的啊……。你还在这耗着有用吗？ 　　

不料，这时不知青娜是母性大发，还是对这个叫花子动了什么恻隐之心，她竟然叫小彭将一点吃剩下的泡菜炖豆腐倒给那个叫花子吃。 　　正待那叫花子准备拿桌上的碗盛那钵里的泡菜豆腐时，青娜立即又对小彭说：“莫给碗她，跟她搞一次性的杯儿倒起”。 　　

于是，小彭又给她找了一个一次性的杯子，把那点剩下的泡菜炖豆腐倒在了那个塑料杯子里。 　　

正当叫花子从小彭手上接过杯子，准备在桌子上拿双筷子吃的时候，青娜又说：“莫给筷子她，让她用手拉起（拿着）器（吃）。 　　

哎呀，这青娜也真是够狠的了。 　　

然而，即便是这样，那叫花子也还是那么镇定自若，并不因为青娜的那种尖刻的语言而不满，而是不急不忙的举着那个塑料杯子，仰着头，平静而又坦然的往嘴里倒。 　　

我看到这里，真的为这个叫花子感到震惊。她居然能够如此的宽容，大度和忍耐，全然不顾什么人格尊严，似乎硬是有那么一种非凡的大将风度啊。 　　

这时，我忽然想到了那副“大肚能容，容天容地，容人间难容之事；开口便笑，笑古笑今笑世上可笑之人”的对联，那副对联不就是对她这人的一种鲜明写照吗。 　　

说起叫花子，从我懂事的时候开始，我就知道，也见过很多，男的女的；老的少的；跛脚瘸手的；眼斜嘴歪的；拖儿带女的；扶老携幼的，等等……等等。他们好像都有着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衣衫褴褛，面黄肌瘦；在主人面前都显得非常的怯弱，胆小，谨慎，卑谦。而眼下的这位叫花子却显得是那样的与众不同。她看上去好自信，好开朗，好乐观，好坚强，一点都不觉得自己低人一等。 　　

从她那已经花白了的头发来看，其年龄应该在50岁以上。而从她那略带几分红晕的脸上看，顶多不过是40多岁不到50岁。且她那脸上居然还没有一点皱纹，就连眼角的鱼尾纹也不明显。除了手上拿着一根好粗好粗，足有近2 米长的打狗棍，确切的说那硬是一根打狗棒，能将她与一个叫花子联系起来之外，从其他方面看，你根本就无法判别出她就是一个叫花子，一个正宗的，标准的，名符其实的叫花子。因为，她就连常人眼里的叫花子的那种装备都没有啊，甚至连叫花子最起码的碗筷和装米用的袋子都没有。 　　

嗨，这那里是个叫花子啊，简直就是一个走亲访友的人啦。 　　真是没想到，改革开放30多年后的今天，这叫花子也变了，竟然能与东家抬杠，敢于与主人叫板了。更有甚者，好多叫花子腰间还别着个大哥大。真叫人茅塞顿开，耳目一新啦！ 　　

这改革开放到了今天，他怎么就变成这样的了啊，真是主次混淆，真假难辨啦。这谁是主，谁是宾都分不清了，黑的变成了白的；坏的变成了好的；假的变成了真的；廖误变成了真理；懦夫变成了勇士，魔鬼变成了真神啦……哈哈……。三十多年的改革开放，就连叫花子也要让人刮目相看！这真是跨世纪的花子啊。 　　

2011年4月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