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的“超生孩”,你们还好吗
那些年的“超生孩”,你们还好吗
刘述涛
到现在,我仍能清楚的记得有一年的冬天,一大早,忽然间传来邻居罗大爷很响亮的声音,“谁把孩子放到我坑头(土话,指茅厕)门口,出来认啦,不认我可抱回家去养了。”
自然,这样的孩子是没有人认的,何况还是一个女孩子。后来这个女孩子的外号就叫做“坑妹仔”。慢慢有人说,这哪是别人放在他家坑头的,就是他家自唱自演的一场戏。这女孩是他家媳妇妹妹的“超生子”,本来想生一个儿子,哪知道是女儿,就上演了这么一出戏。而罗大爷家也就顺理成章的多了一个女孩,并且有人作证,可以以领养的方式上户口。
那些想要超生的人,总是能够想出五花八门的办法。我现在也还能够记起,我的一位表哥,为了超生,从广东到了新疆,又从新疆来到了我家。我表哥说起逃计划生育,行走在路上的事情,竟然口水都不掉一滴,他说这一路走,一路卖狗皮膏药,他站在街中心,敲着一边响锣大喊:走过路过,不要错过。我这药能治新伤老伤以及关节痛,我这药……
有一天,我父亲同表哥喝酒,说他的腰酸痛得不行,给一贴狗皮膏药贴下。我表哥二话不说同,立马站起来,将腰上的红腰带一紧,然后含着一口酒全喷到父亲的腰上,大吼了一声,就在父亲的腰上按了起来,按完从他的包里掏出了一贴狗皮膏药,在煤油灯上了烤好,贴到了父亲的腰眼上。还别说,父亲的腰一下子挺直了许多,再也不说痛了。看来,我表哥还真的有点本事,比今天一些心无敬畏,打着各种幌子四处骗吃骗喝的江湖骗子强多了。
表哥后来终于如愿,生下了一个儿子。他抱着儿子,携着媳妇有说有笑的回家去。我母亲一边送表哥走,一边擦着眼泪同身边的父亲说,他这没心没肺的怎么就笑得出来,家里的房子,家具都给乡里搞计划生育的给搬空了,日子还怎么过?父亲笑着回了母亲一句,你自己一身肉都不知道怎么烂,还担心别人的肉怎么烂?
可不是,我们家也有好几位超计划生育的哥哥、姐姐。他们也面临着被乡里的人来强拖家具,强拉去结扎,强拆房子的可能。他们在怀着孩子的这十个月里,就像是一只老鼠东躲西藏,生怕被村里搞计划生育的人看到。
在那些年,进村里搞计划生育的工作队,有时候就真的像“土匪”一样,到了超计划生育的人家里面,都是见什么东西,扛走什么东西。还有些没有素质的工作人员,竟还会浑水摸鱼趁火打劫,将老百姓放在箱底的“老本钱”,“老货”据为己有。足可见,当一件事情上升为一场政治运动,对国家对普通老百姓来说,都不是一件好事,都有可能是一场灾难与浩劫。
也同样是在那些年,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假如看不惯,想要上点“眼药水”,只要是对方超了计较生育,多了一个小孩,那是一告一个准。哪怕是对方做好了各种准备,上面也会下来查一阵。我仍记得,我在禾源供销社上班的一天,有位同事忽然对我说,你帮我一个忙,明天一大早用自行走带着我儿子去小黄坑,找为民,让我儿子在他那里住上了一段日子。第二天一大早,我就骑上自行车带着同事的儿子,顶着凛冽的寒风往小黄坑去。如今同事的儿子都已经二十多岁了,他的孙子都出生了。不知道他还记得不记得这件事情,也许他早已经忘记了。我也是后来才知道,有人举报同事超生,所以他才将回到身边的儿子,又一次送了出去。
当我们行走在大街小巷,随时抬起头就可以看到“少生优生、幸福一生”的温情标语口号,和一些“一人超生,全村结扎”,“宁可血流成河,不准超生一个”的蛮横不讲理的标语口号。但该超还得超,该生还得生。不要说普通的老百姓,就是许多政府官员也都是一样,头脑之中还是有钱不如有人的观念。我们县曾有一位县级领导,因超生了一个儿子被处罚。后来有人问他值不值得,花了这么大的代价才生了一个儿子。他笑着回了人家一句:“钱再多,会喊爸爸吗?”
就是,钱再多,也不如人多,因为人只会问你有几位孩子,而不会问你有多少钱。有一回,有一位很有钱的老板讽刺一位有四个儿子的老爹说,你儿子多有什么用,你看我就一个女儿,活得多好。那位四个儿子的老爹说,你钱多,把钱放桌子上,桌子能移动吗?不能吧,我儿子多,一人扛一条桌子腿,想扛到哪就扛到哪。气得那有钱的老板,半天回不了一句话。
也同样是在那些年,我们村里有一户人家,专门给人带超生的小孩。只要人家里一生下来,就抱到她家。她家最多时,有九个小孩子,看都看不过来,但却是每个月照看小孩子都能够上万,等于是依靠超生服务的产业,很早就走上了富裕之路。现在,那九个孩子都已经成人,每一年都到她家去拜年,手里提着大包小包的礼品来感谢她,说她给了他们一个美好的童年。
好在,历史总是公正的,当如今开放二胎的政策全面放开,越来越多的家庭可以生两个小孩子的时候,却不选择生的时候。我就在想,像我们这些只生一个孩子的父母,以及那些幼小时东躲西藏的超生子,你们是否同我们一样,总觉得,我们的人生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小遗憾,总还有一些无以言说的苦涩,在我们的生活之中若隐若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