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人异事——玻璃少爷（一）

玻璃少爷（一）

刘述涛

龙泉县志记载，民国三十五年，也就是1946年，玻璃少爷张德禄自掏腰包从外地买回来一台20千瓦的旧发电机，和一台木炭作为燃料的煤气发动机，办起了全县第一家发电厂。从此，晚上发的电，除了供张德禄及另外的几户人家照明之外，还专供张德禄家后花园的戏台子照明。当年有在张德禄家后花园看过戏的人都说，那灯亮得就如白天一样，站在台上演戏的演员，眉毛上沾了一点白粉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龙泉县的人都知道，这张德禄不同于别的玻璃少爷，他喜欢看戏，也喜欢唱戏。没有什么事，就自己在台上咿咿呀呀的过一把戏瘾。

这年的秋天，张德禄家后花园的戏台子上，迎来了从省城南昌来的戏班子——月月红。月月红挑大梁的台柱子演员叫做彭白玉。彭白玉一上台，一挥袖，一亮相，坐在台下的张德禄的魂就出窍了，就感觉到整个人都痴了，他的眼睛里只有了彭白玉。他的眼睛里是彭白玉，心里装着的还是彭白玉，彭白玉在台上的一招一式，一笑一颦都在张德禄心里头激荡，并扎下了根。

从这以后，月月红的戏班子到哪里去演，张德禄都在后面跟着。哪怕是到了赣州、崇义去演，张德禄也跟着，他坐在台下。只要是彭白玉上了台，他就开始抛银圆，一大把一大把的往台上抛。有一回，他让下人挑了一箩担的银圆，竟全都被抛光了。还有一回，张德禄抛光银圆后，竟把手上的婚戒，玉扳指全都抛到了台上，全忘了家里还有一位老婆还在等着自己回家。

张德禄的老婆，那可是龙泉县四大金刚之首，大恶霸罗霸天的侄女。这罗霸天一生没生过女儿，只有儿子，于是对这个侄女喜爱有加。现在一听说张德禄竟然爱上一个戏子，而弃自己的侄女于不管不顾，还把婚戒都抛给了彭白玉，气就不打一处来。他命令下人送信去给月月红的戏班主，勒令戏班子三天之内，必须伙同彭白玉一起离开龙泉县，否则就有戏班子的好看。他还令下人去把张德禄捆到家来。他要张德禄断了与彭白玉的来往，可张德禄一张嘴，竟唱道：头可断，命可休，但与白玉不能断！

不能断，我就要你的命！

罗霸天，一生杀人无数，哪会把玻璃少爷的命放在眼里。但杀玻璃少爷之前，他必须要问过自己的侄女。可侄女却说，叔叔，你糊涂呀，你这哪是在拆散他俩，你这是在撮合他俩呀。罗霸天的侄女知道，玻璃少爷本身就是一个没有什么定性的人，爱一个人快，恨一个人也快。本来他要追彭白玉，就随他去，无非是多挥霍几个钱。也许过一段日子，就不再追了。现在罗霸天一插手，反而让自命不凡的张进禄，王八吃秤砣——铁了心，非要娶彭白玉不可。罗霸天说，我还非让他娶不成。罗霸天的侄女说，那又何必呢，随他去吧。

事已经至此。罗霸天也就只能听自己侄女的，同意玻璃少爷娶彭白玉。还别说，自从彭白玉嫁给了玻璃少爷张德禄，从此，再也不当着众人的面演戏了，要唱要演也只唱给张德禄一个人听，演给张德禄一个人看。张德禄也好在娶了彭白玉，彭白玉给他生了一大堆的孩子，这些孩子一个个又都是由罗霸天的侄女带大。孩子从生下来第一天起，彭白玉就没有插过手，仍是唱她的戏。别人都说，这世上真是奇怪的事多，一个只管生，一个只管带。罗霸天的侄女也是一生都没有生育，但彭白玉的孩子却待她如亲妈一样。

解放后，工作组上门来做工作，要张德禄离婚，罗霸天的侄女说，离！可真离了之后，却是离婚不离家，仍在一个屋檐下过日子，仍在一口锅里弄饭吃。孩子们回了家，也是大妈、二妈的叫着，一家人和和睦睦，脸都没有红过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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