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挥是干什么滴（四）

今天继续谈谈指挥该怎么排练。上次我们说到指挥排练需要有计划性，同时要算计好时间和经济账，其实这一切都还发生在排练之前，也就是说，在没排练之前，指挥就已经要考虑到时间、经济效益和计划了，在这个基础之上，才能开展排练工作。那么今天就说说排练本身。

排练本身是一个追求效率过程。我在上一篇曾经讲过Janowski在魏玛排练《英雄生涯》的情况，他的排练真的是非常高效的。那么我上一篇也提到了，他很快的让乐团恢复了秩序，这个是非常重要的点。

我经常会见到一些同行，也就是我当年的同学或者是其他学校的同学在排练中，当乐团还是一团麻的时候，在那里充满激情的讲音乐,回国之后也见到过很多这种情况,这也是经验不足的指挥经常会犯的错误。在乐团连音符、节奏、速度、演奏法和力度都还是乱七八糟的时候，在很多乐器会找不到地方、合不到一起去的时候，指挥却在讲音乐，这其实是非常不合时宜的。指挥在排练中首先要解决的就是秩序问题。说白了，就是让大家先都演奏对，当然，首先要让大家多演奏几遍，开始少说话，演奏几遍以后，有些地方自然会好，有些地方依然有问题，这时候就需要解决这些有问题的地方。记得上学的时候，我有一次和原曼海姆音乐学院的指挥教授Klaus Arp先生（他2015年去世了）聊过排练的问题，他说过一句话，我觉得特别有道理，他讲：如果一个乐团速度统一、节奏正确，音准上没有太大的问题，那么音乐的70%就已经存在了。我个人认为他说得非常的到位。如果速度统一、节奏正确，就意味着演奏是整齐的，没有太多混乱了，加上音准没有太大的问题，这个音乐听起来就不会太糟糕了。所以他当时对我们这些年轻学生的要求就是在排练过程中优先解决这些问题。后来我在柏林上学的时候我的教授Lutz Köher教授也讲过：速度（Tempo）、节奏（Rythmus）、音准（Intonation）、力度（Dynamic）和运音法（Articulation）是排练中必须最先重视的问题。至于音乐是个什么性格，这些都有了可以慢慢的谈，没时间可以不谈，但是如果上面提到的这几个方面如果都是一团糟，这个音乐就算谈了性格也没有性格，因为整体都是混乱的，有性格也显露不出来。

从优先级来看，排练过程中上面提到的这几个方面是最重要的，在实际排练过程中，还需要对所有的问题进行判断，然后可以将所有的问题分为三类：1. 进行练习以后马上就可以解决的；2. 可以解决但是消耗的时间会比较多；3. 暂时解决不了的问题。这里面大多数简单的技术问题、节奏问题、速度统一的问题还有力度的问题都属于第一种，当然，速度问题有相当一部分原因需要看指挥自己，如果自己起拍的速度很奇葩，打拍子都打不均匀，那么这个问题也不好解决。音准我觉得有一部分可以归为第二类，调音准比较费时间，但是如果不是特别费劲的，花点时间还是可以的。那么，这里要说的是第三种。第三种问题其实最让人头痛，也就是说这些问题只能选择视而不见，或者简单的处理一下，而无法从根本上解决这些问题，或者说短时间内根本无法解决的问题，这个短时间内不是一场音乐会的排练时间，可能是三五年的时间。这部分问题主要是极限演奏技能的问题和运音法这些演奏习惯上的问题。极限演奏技能这个其实不难理解，弦乐的高音、铜管的高音这些都是在演奏中稳定性非常差的东西，稍不留神或者状态略微不好可能就错了，虽然很多演奏员花了很多时间来磨练自己，但是很多东西就是不可控的，因此，这个问题需要指挥自己清楚。我们追求完美是没错的，同时人不是神总是会出错的。至于运音法这种演奏习惯的问题，主要会体现在比如古典主义作品中。运音法很多人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确切的说，这也是我们国家在高等音乐教育中相对薄弱的一个环节，甚至很多老师也不了解这个到底是什么回事。运音法确切的来说是对演奏或演唱的音符在长短上的准确要求，同时也是对发音的清晰度的要求。这方面的要求其实是非常重要的，这就仿佛是讲话口齿的清晰度和发音的准确度一样，是直接会影响到演奏质量的要素之一。而对于运音法的运用恰恰是一种演奏习惯的体现，这种东西在排练中相对来讲是最难要求的，虽然这个问题可以短时间解决，但是从某种意义上来看，需要演奏员在一定程度上改变自己的演奏习惯，这个对于演奏员来说还是很困难的，除非一个指挥与一个乐团能够长期工作，在排练中潜移默化的去改变这些演奏习惯。

很多人讲指挥如果排练好了就OK了，这个其实是非常有意思的说法。指挥排练得怎么样有时候是一个非常有意思的问题。有些人甚至认为指挥本身挥得怎么样都不重要只要排练好就好了。从本质来说，一个指挥如果挥的不够好，他的排练也不会太有效率。因为如果肢体语言很难在第一时间内把乐团的速度节奏还有力度体现出来（这些方面恰恰是肢体语言最容易解决的问题），那么如果靠用嘴去说，那么这个排练的效率自然是无法提高的。如果有兴趣的话观察一个指挥从第一次排练到音乐会整个的工作过程，也许会发现指挥在排练初期指挥得其实比在音乐会上还要多一些。因为在排练初期，乐团和指挥都在熟悉彼此在同一部作品中的想法，特别是好的乐团和好的指挥，这个时候想法的碰撞也是比较多的，指挥在手势上提示的东西也会特别的多，在排练的过程中，大家的想法逐渐统一起来，慢慢的指挥就不需要像刚开始那样去用较为强烈的肢体语言去表达自己的想法了。

从排练的角度来说，一个指挥会不会排练，就要看一个指挥是否能够在短时间内把整个作品的秩序建立起来，然后根据自己对作品的需要和对乐团的判断去改善最重要的一些问题的。在这个基础上，如果有时间再去解决一些重要的细节问题。曾经有朋友问过我会不会给乐团画弓法，嗯，我当然可以画一些，但是我基本上不会主动去画，我在学校里除了学生的弓法实在不走脑子让我看不下去了，我肯定不会主动给他们画，因为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情，我可以画弓法，但是我肯定没法拿起琴用自己的弓法给弦乐拉一遍，既然没这个本事我也就不过分要求这个，毕竟职业乐团的首席拉琴的能力比我强千百倍。所以指挥在排练的时候，不要觉得自己是超人或者是个领导者大家都必须听我的，指挥和乐团的关系也是一种协作关系，指挥在排练的过程中只有真正的了解了乐团才有可能要求正确的东西。

一不小心又写了2000多字，不过好像还差点没写完。我下一篇再接着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