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样称呼别样情

细么早，跟鄂爸到老嘎（爸的外婆）家去拜年。八十多岁的老嘎坐在堂屋的上座，见了我们爷儿伙的，笑抿了，先拉着鄂爸看，再拉着我看，乐颠颠地冲厨下吩咐道：“大伢儿二伢儿（老嘎称呼她的大媳妇儿媳妇）你们跟我听到，两层的外孙来拜我的年了，快烧汤，要放鸡胯子哈！”大舅婆二舅婆马上应声去忙开了。
       后来老嘎不在了，我们爷儿伙的也难得一起去老嘎家拜年了。直到2004年春节，鄂爸罹患癌症，他怕自噶（自己）跍不了多久，就带了我们兄弟去一转子老亲戚家里拜年。先到了老嘎家，八十多岁的二舅婆已经是最年长者，见我们爷儿伙的来了，老太太感叹不已：“哎哟喂，好多年冇见到的事啊：两层的外孙一起来拜年了，快放炮子，放长炮子！”听到叫声的奎明表叔马上找来两挂二万响的鞭炮，轰轰烈烈地炸了好久。
       拜完年，在回家的路上，我问鄂爸：“细么早，老嘎称呼您和我是两层的外孙；今昼二舅婆么又是称呼您和我们兄弟是两层的外孙呢？” 鄂爸笑了：“你听岔了，当年你老嘎说的是两层的外孙，今昼你二舅婆说的是两层的外甥。浠水话里，孙和甥，同音，都像森林的森。”
       仔细想想，还真是我听岔了。外孙，指的是出了嫁的女儿的孩子，鄂爸是老嘎的外孙，我是她老人家的曾外孙，爷儿伙的一起叫两层的外孙；外甥，是出了嫁的姐妹的孩子，鄂爸是二舅婆的外甥，我是她老人家外甥的儿子，爷儿伙的一起叫两层的外甥。

但是，生活中像我一样听岔了“孙”“甥”不分的浠水人不在少数，所以有必要扯一扯几个浠水人用到的称呼。——我是不是有点扭筋啊？
       父亲，这是我们生活中最敬重的那个人。但是，对父亲的称呼并不统一。叫“爸”是最接近普通话的，浠水人基本没有叫父亲为“爹”的，比较旧的叫法是“爷”，仅次于“爷”的叫法是“伯”，再其次是叫“父”的，很少数人家也有称呼父亲为“大”的，听说也有叫“亲”的，但是我熟悉的人中是没有的。
       跟父亲对应的，是母亲，称呼也不统一。自然，叫“妈”是最接近普通话的，旧式叫法中有叫“娘”的，已不多；最多是叫“咩”（me，确实找不到正确的写法），而叫母亲为“大”的则不是个别的，比称呼父亲为“大”的多些。 
       浠水人对父母亲均可以称呼为“大”，还有一个人也可以叫“大”，那就是祖母，但是辈分不一样，念法也有别：对祖母称呼为“大”时，念轻声，对父母称呼为“大”时念阴平声（相对于普通话第一声） 。举个例子：村里人称呼我祖父为“大爹”，则可以称呼我祖母为“大大”——前一个“大”是排行的，念一声，后一个“大”才是称呼，念轻声。

为什么同一个“大”字，用在父母身上念平调，用来称呼祖母时候念轻声？我想，一定是因为祖母德高望重，不需要大声呼喊，轻轻唤一声“大”，即表示晚辈的敬意，也不至于惊扰了老人家。
       祖父，在浠水不叫“爷”，叫爹；祖母，则叫婆、奶奶、大（如上所述，念轻声）。当然，奶奶是普通话里来的，浠水人单叫一个“奶”字，跟“大”一样，念轻声。
       祖父不被称呼为“爷”，是因为“爷”在浠水人的称呼中有大用：父亲可以叫“爷”，父亲的弟弟也可以叫“爷”，甚至父亲的姐妹一样被称作“爷”，所以我家有两个“大爷”，男大爷是鄂爸的大弟弟，女大爷是鄂爸的长姐。浠水人叫的“大爷”跟北方人叫法不同，北方叫“大爷”，那个“爷”念轻声（多少有点恶意，不是占人便宜就是被人揶揄），浠水人念“大爷”的“爷”是去声（是实实在在的一个亲人的称呼）。

为什么浠水人赋予了“爷”这个称呼这么丰富的内涵？我想来想去，有两层意思：一是生儿生女都一样吧，父亲是爷、叔叔是爷、姑姑也是爷，他们和她们都是家庭里的生力军；二是“爷”的本事比天大——浠水人在最无可奈何的时候最爱发的感叹是“你个伢儿，叫爷啦，真拿你冇得改”！浠水人说“叫爷啦”跟外国人说“我的天啦”意思是一样的吧！
       父亲的姐妹被叫做“爷”，不是说就没了“姑”的什么事，有的！父亲的姐妹可以统称为“姑”，若叫“姑姑”或“姑妈”则分了大小：父亲的姐姐才叫“姑妈”，父亲的妹妹只能叫“姑姑”。不可以乱叫。 
       偶尔也听过有人家叫姑妈为“妈大”的，也挺有意思，大概是说比妈还大的姑姑，所以叫“妈大”。

父亲的弟弟可以叫“爷”，还可以叫“父”、“细佬”、“戏老子”，叫法蛮多，他们的配偶叫做婶、娘，也有叫“姨”的；父亲的哥哥，主要叫“伯父”或者单叫一个“伯”，加上排行则是大伯、二伯、三伯，他们的配偶相应地叫大妈、二妈、三妈......
       母亲的兄弟叫“舅”，舅舅的配偶自然是“舅妈”，未结婚之前可以叫她“舅姨”；母亲的姐妹叫“姨”，姨的配偶叫“姨夫”或“姨丈”（浠水话里听起来像“姨中”）。 
       父亲的侄儿侄女们，是我们的堂兄弟姐妹，母亲娘家的侄儿侄女们，是我们的表兄弟姐妹。父亲母亲的外甥们，也是我的表兄弟姐妹。 
       我在读高中时，听说有个同学的舅舅娶亲，娶了一个新舅。头一回听到有人把舅母叫“新舅”的，也说得过去：新到舅舅家的，属于舅舅的人嘛！

又往上长一辈，祖父的兄弟，我们都按照排行叫大爹、二爹、细爹，他们的老伴就是大婆、二婆、细婆；祖父的姐妹我们都叫姑婆，也有叫姑奶（nai，念轻声）的，她们的老伴就是姑爹；祖母的兄弟我们叫舅爹，舅爹的老伴是舅婆；祖母的姐妹我们叫姨婆，姨婆的老伴是姨爹。

在浠水，长一辈的亲戚中，还有姑嘎、姨嘎的称呼。这么说吧，我的姑婆，我姑的孩子就叫她姑嘎；我的姨婆，我姑的孩子就叫她姨嘎！ 
       无所事事，拿浠水人的亲戚关系瞎扯。是有点扭筋哈！但是各位在走亲访友时，不把人的称呼搞错，是基本的礼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