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爱、失落、存在的意义 | 王浩威、张海音对话 Yalom 笔记
整理几个印象深刻的点,以及很感动的地方。若有些纪录不完整,也欢迎一起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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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浩威:过去常常都在讨论死亡与悲伤的议题,而这次亲身的体验,有所不同吗?
Yalom :我和玛丽莲在一起很久了,这是很难以承受的伤痛。我对伤痛失落非常熟悉,我从以前就带这种团体。所以对主题很熟悉,对这个死亡的议题很熟悉。很多人都有死亡焦虑,对我所观察到的,如果病人在生命有许多懊悔,他们死亡焦虑会更大。换方法来说,你对生命不满意,你没有活出你想要的,你对于死亡的焦虑就会更加强烈。我带领过得到乳癌的治疗团体,现在所有当时参加的患者,都死亡了,那对我来说也是很强烈的经验,我的死亡焦虑,也很强烈,所以我找了罗洛梅当我的老师。他对我的死亡焦虑有很大的帮助,治疗结束我们也成为朋友,他帮助了我的死亡焦虑,而他也对我分享在这过程他自己的死亡焦虑也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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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浩威:我们希望你过得平安,罗洛梅也有这样的死亡焦虑,这是你生命最贴近死亡的一次,你真的会有不一样的感受吗?罗洛梅也有死亡焦虑,你的准备里面,什么是对你很有帮助的?
Yalom:我现在注意到,我几乎没有死亡焦虑,对于失去记忆,失智的焦虑还是会有。但我现在没有任何的悔恨与懊悔,我和我挚爱的妻子,相处一辈子,没有什么好遗憾的。我非常满意我这辈子做的事,我很高兴,这辈子所经历的事情,还有完成的事项。太太过世后,我重新阅读了所有我写的书。一本一本的读,非常满意我写的书。所以我一本接着一本的读,我意识到我有认真的过,我满意我所拥有的一切。
(我听到这里真的哭爆,我思考着,不知道老了之后,我能不能这么坚定的说出这么一段话,我满意我所拥有的一切。——此处为本文作者有感而发,后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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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海音:请问生命中有没有不太有激情,想躺平的时候呢?
Yalom:我没有这样的经验,我注意到我有很好的时光,因为我深爱我挚爱的妻子,在很好的大学工作,这辈子我很满意我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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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浩威:夫妻的婚姻,让人印象深刻,写这本书,都写出对面对死亡的想法,玛丽莲的方法,似乎是比较理性处理一切?
Yalom:玛丽莲当时生病一阵子,当时我们已经接受所有的化学疗法,都没有太大的帮助,才开始写这本书。我住的加州,当病人有这种严重的疾病,难以治疗,可以经由医师的协助,帮助自杀的过程。所以在他生命的末期,医生给他的一杯药,让他用吸管吸进去,我大概数了14-16秒,他渐渐的死亡。而当时,她特别希望,我还有四个小孩都在他的身边。
对我来说那是很痛苦的过程,我在他的身边,看着那短暂的几秒钟,却是非常长久的时间,我没办法把那个影像从我脑海中移除。
(这段也让我掉了好多泪,很难想象未来如果挚爱的人在面前,喝着药,慢慢离开,而自己只能用数秒数的方式,帮助自己面对这个历程,内在要承载多大的不舍与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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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浩威:在面对死亡那刻前,感觉Yalom是比较焦虑的?
Yalom:我们有很不一样的童年,即使我们小时候住在附近,但玛丽莲的童年比我快乐很多,我住在我父亲开的杂货店楼上,那是很危险的小区。她爸爸也开了一家杂货店,离我们的不远,但他们的地方比较安全。这跟我们解释了,为什么早期童年的创伤,会有很大的影响,连在研究室当中,也有做过猿猴的实验,发现如果猿猴早期生命,和妈妈的关系被剥夺,他会长不好,所以这和我跟玛丽莲不一样有关。所以当我遇到有童年创伤的个案,我会告诉他你需要经历多次的心理咨询,梳理这个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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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海音:有些来访者内心渴望亲近,但又会很回避这样的亲密,这样的来访者,治疗师是不是也需要慢慢靠近,他才能得到安全感,有没有这样的区别呢?
Yalom:如果我只跟病人见一次面,我会注重此时此刻,这是我们能做到的事情。所以我把重点都放在,他跟我的关系,此时此刻的关系,对我们的关系感觉到如何?这就是我们专注的主题。这跟在团体治疗的过程有点像,团体治疗过程中,成员们之间的关系很重要。团体成员之间跟彼此的关系,还有跟我的关系都很重要,团体治疗是社会的缩影,从关系当中学习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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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浩威:过去所有的回忆录,从14岁到现在,似乎都是很正向,像童话故事一般,就是王子与公主的关系。但我想在养育四个小孩过程,应该都有很多不同意见和想法。我觉得好像很避免去写,有没有什么考虑?
Yalom:玛丽莲跟我有很多的不同,其中一个部分,最大的不同是专业,我在科学医学,她是文学的领域,德国的文学。我在语文方面的学习很薄弱,努力很久,都没办法在法文、德文学习这么卓越。我们没有太多的冲突,有不同的专业领域,我们是彼此的老师,相互学习的阶段。
要养孩子,我不太记得这相关的部分,我只记得很多美好的回忆。
在某本书里,我曾写过,当玛丽莲在女性研究团体时,我很难过,因为她没时间陪我。有一次我们要去餐厅,我有跟她说,「我觉得我们好像关系出了一些问题,你没有时间陪我,也没有对我有太多的回馈,我不知道我们要不要分开或是分手」,她嚎啕大哭,所有人转过来看我们,我只记得那一次,好像之后再也没有发生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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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浩威:怎么可以一直维持有默契的关系,努力往好的方向,这在我临床治疗中所遇到的婚姻是很少见的。
Yalom:我们给对方独立空间。教授有所谓的教授休假,教书六年就有一年的休假。玛丽莲在她的六个月时间,我们会一起去她喜欢的地方,另外六个月,我们去我喜欢的地方,但是我们都很不同,我喜欢去岛屿潜水,而她喜欢法国。
(哇哇呜哇哇,Yalom也喜欢潜水,觉得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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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浩威:你怎么能找到彼此完美的信任?
Yalom:我从十四岁就认识她了,信任在我们之间,很早就产生。我了解我跟玛丽莲的关系,跟一般的婚姻不一样,我们在一起很久。我不知道其他人有没有结婚这么久……。我没有特别的秘诀,我只能说大家要互相尊重,给彼此空间,这很重要。在我生命这么长久,我想到他的死亡,我居然有一种想法,我会再跟他见面。当我出现这样的念头,我会再跟他见面。科学家的脑,这部分的脑袋,知道这个很荒谬、不可能。另一半的脑,又觉得这样的想法很安慰。我了解了宗教的力量,从人类有史以来就开始,抚慰人心,对我这个科学家,这对我来说真的很不可思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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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浩威:记忆流失带来的焦虑,有什么感觉?
Yalom:这非常的不舒服,我看到一个人,我知道我认识他,但说不上来我在哪认识,我有病人说他参与过我的团体,我很感谢他的说明,让我回忆到,过去曾经经历过的事情。这是让我非常非常不舒服的老年历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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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alom:加入精神医学,我的分析师是年纪比较大的分析,他坐在我的后面,我都看不到他,精神分析过程就像空白屏幕。一周看四次,看了三年,这对我精神分析治疗没有很大的帮忙,在我的训练,我和法兰克老师向他学习,团体成员跟成员的关系,他邀请我,当作共同带领人,我喜欢这样的模式。对心理治疗的另一种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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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alom:我有一个个案,跟很多人有第一次约会,就没有后续了。当我跟他的咨询过程,我问他:「现在你感觉如何?现在我们两个关系如何?」,他总是无法好好回答问题,感觉是保持距离,要保护好自己的感觉。后来变成他觉得我很讨厌,为什么我总是问同样的问题?可是当我不断问这些问题,他的反应也让我知道为什么他无法有下一次的约会。因为他非常难以接近,我试了好几个方法,可是连他自己都很难有亲密的连结。他觉得我真的很恼人!
会谈的经验,就是社会的缩影,你对你自己,你对社会关系的了解状态。
「所以我可以告诉你,为什么你只能有第一次,因为你很漂亮,但却很难跟你产生连结,所以就没有下次了」。在团体之中经历的事件,拿出来谈,这才是团体治疗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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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alom:在我早期经验,不管男性、女性,早期有性侵害事件,不要不接受治疗,你需要非常长久与多次的治疗。我曾经在我的生命中,参与很多心理治疗,有时是完形,有时候是TA,我有强烈的感觉,当一个好的心理师,要有心理治疗的经历,我不相信,没有自己走过心理治疗的心理师,会是好的!
(这让我想起李仑老师常说,我们不是学习怎么当一名治疗师,而是被治疗成为一名治疗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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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海音:心理治疗三个最重要的特质?
Yalom:
你要适时自我揭露、跟来访者之间检查一下,你自己的移情和反移情。患者会不会带给你很强的移情、反移情和能量。
检查他跟你自己的关系,还有他跟他人的关系。
最重要的是要有仁慈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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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alom:我没有对任何宗教有任何强烈的连结,我本身是犹太人,但没有参与各种宗教或概念,但我要说的是,宗教对人们还是有帮助的!
对我而言,每天过得非常完整,生命没有任何后悔的部分,对人很仁慈,有信任的关系,我努力地继续当一位老师,在心理学方面的教育,我也继续帮助我的个案、我的病患,就算现在的单次治疗,都让我觉得很有意义!
很荣幸能够参与这场国际对谈的盛宴,感受那份真诚真挚的情感。
谢谢心灵工坊文化、糖心理举办这场珍贵的活动。
(感谢許庭韶老师的翻译并整理,欢迎留言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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