庸俗的报复

99年前，大约也是现在这个时候，契诃夫死了。他的遗体被运送新鲜牡蛎的货车装运回国。高尔基认为，这是庸俗对契诃夫的报复，因为“这辆货车所表现的正是俄罗斯社会生活的庸俗，正是俄罗斯社会生活的不文明，而这些东西就是时常激起死者十分愤怒的”。

庸俗为什么要报复契诃夫？因为契诃夫一生都在同庸俗作斗争，“到处发现庸俗，到处就用月光般柔和的带有责备意味的光亮，把庸俗的腐臭斑点照耀出来”。庸俗也不是好惹的。尽管契诃夫只活了44岁，身体一直不好，但庸俗仍是没有放过他，仍是在契诃夫死后以这种奇怪的方式报复了他。

作家冯骥才说，凡是真正伟大的作家，都有一辈子的敌人，如丑恶、虚伪、庸俗、懦弱，等等。契诃夫就选择了庸俗作为他的敌人。什么是庸俗？似乎谁都说不清，但谁都有生动的切身体会。契诃夫在《文学教师》中写到一个沉沦在庸俗的社会生活里的教师渴望逃出庸俗：“天哪，我是在什么地方？我给庸俗，庸俗，团团围住了。枯燥无味、庸庸碌碌的人、一罐罐的酸奶酪、一坛坛的牛奶、蟑螂、蠢女人……再也没有比庸俗更可怕，更侮辱人，更使人愁闷的东西了。我得从这儿逃掉，我得今天就逃，要不然我就要发疯啦！”这种堕入地狱般的痛苦，我想绝大多数人都曾有过，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很多人都很高明地把这种痛苦淡化了。你说我庸俗？庸俗就庸俗呗，庸俗是成熟的标志！这样的人多一个，世界上庸俗的势力就增加一分。

大家都说世上只有钞票好，你也随声附和。电视上说某某产品“地球人都知道”，你就赶快去买。你总是站在时代的前列，是个时髦人物。对于社会生活中出现的有争议的问题，你总是属于多数派，胜利永远和你在一起。你活得很正常，过得很滋润，自我感觉越来越好，就像一个名人所宣称的：“我真的认为自己没什么不好！”但是，如果全世界的人都像你这样，我会觉得这个世界无比沉闷乏味，真想马上死去，即使我知道你会像报复契诃夫一样报复我。

小编注：此文刊发于2003年7月31日《检察日报》书里书外专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