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桥上的芒果树》 第一章
第一章
芒果
顾往昔
亚悉袅娜
内容提要
Mango
顾往昔,亚悉袅娜……
第一章
官锦城突然不能呼吸了,他憋红了脸,腹部剧烈地上下起伏,紧握双拳,手臂和腿部的线条分外清晰。他大口大口焦急地呼吸着,氧气却在他颤抖的两腮呼呼划过,就是不进他的口腔和鼻腔,他觉得自己可能会窒息而死。
官锦城把自己锁在厕所里,不敢让他的妈妈周棠梨和妻子赵娟发现,更不想让他两岁的儿子文文看到。他感到胸口上压着千金重的石头,好像有人掐着他的脖子不能呼吸,他感到厕所里的空气越来越稀薄,居然还伴随着高原反应,他清楚的记得成都的海拔才500米,况且他在成都已经生活了11年,7年前公司组织去九寨沟旅游,那里海拔3000米,同行的几个同事有高原反应,他一点都没有感到不适。
“这肯定不是高原反应,也不是缺氧!”他心想。
官锦城拼命挣脱困境,打开厕所门夺门而出,来到电梯间,同层楼的邻居已经按下了下行的电梯等待了,他疯野似的跑过来电梯就来了,他冲进电梯一手撑着电梯里的扶手,另一只手的手指不停地狂按1楼。
“小伙子,你按一遍和按一千遍,关门的速度是一样的,”同层楼04号的邻居不耐烦地说,“你这样按很容易让电梯短路,我们困在电梯里你就更出不去了,年轻人,凡事不要那么急躁!”
官锦城遂作罢,喘着粗气,胸腔和腹腔还起伏着,不过明显没有刚才严重了,他的气息也稳了很多。
同层邻居看到官锦城眼睛充血,眼泪黏满一脸,喘着粗气还伴随着咳嗽,本能地将自己的口罩往上提了提,往后退了一步。
官锦城慢慢缓过劲来,撑着电梯扶手的手慢慢放松了下来,手背上暴露的青筋也慢慢消失了。一只未开封的天蓝色医用口罩出现在他左耳边,他回头望是那个同层邻居递过来的,官锦城点头向邻居示意感谢,接过口罩,刚缓过气的他还不敢立刻带上口罩,他要赶紧到户外呼吸新鲜空气。
“我说年轻人啊,疫情期间对自己和对别人要负责啊,出门怎么能不戴口罩呢?虽然现在疫情开始好转,就算是国庆期间旅游突破6亿人次,但是成都每天还是有两三个新增病例,放松不得啊!”
官锦城没精力和他争辩,也自知理亏,只是点点头,慢慢将口罩打开——1楼到了。
官锦城得救似地冲出电梯,冲出小区。
今天的成都,灿烂千阳,一带一路蓝,可已到秋末,阳光显得软绵绵的,照在身上没什么力量和热度。
“今天能见度这么好呀!”
官锦城想到西岭雪山处于自己的正西方,想学杜甫当年抬头向西岭雪山望去,却被座座高楼遮挡,他显得很沮丧。
来成都11年了,他大学所有的同学都去过西岭雪山,唯独就他没有去。
当年是学院组织全系学生去西岭雪山旅游,官锦城所在寝室的室友们早就提前网购好所需物品,一个个兴奋难耐。
“去西岭雪山,你们都约好妹子了吗?”范红军手指旋转着《国税》教科书兴奋地问大家。
“呀呀呀,老范呀,你肯定早就左右入怀了,看你那不要脸的——嘴瓢了,不好意思,看你那一脸幸福的样子!”同寝室的杨晗戏谑道。
“去去去,你个大尾巴狼,去找你家芳哥去!”范红军笑骂道。
“你看看人家马瑞宏同学,不说话、不做声的,”杨晗用嘴指了指在一旁赤裸着上身单手做俯卧撑的马瑞宏,“这种人才是闷声发大财的,一个星期换一个女朋友,看得我呀,羡慕死了,一个个跟模特儿天仙似的。”
范红军也是满脸钦羡:“小马儿,你资源这么好,就分一个给人家朱哥嘛,大家都是一个战壕里打战一个锅里吃饭的兄弟,你怎么忍心看人家朱哥成老光棍不成!”
朱建军从上铺蹦下来,对着马瑞宏一起做俯卧撑,没做五个就趴下去了,拍了拍手蹲下笑着说:“是啊,是啊,小马哥,你就分一个给我吧,分最差的给我都行!”
马瑞宏大汗淋淋地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说:“你还小,不着急。”
范红军、杨晗听罢,阴笑地看着彼此放声大笑,范红军边笑边锤着桌子,杨晗捂着肚子笑出了眼泪。
“小什么啊,我都20岁了,还没有谈过恋爱,都成老光棍了,你是饱汉不知饿汉的饥,你倒是不着急啊,一个星期换一个——不对,说到小,你还比我小一岁呢,你们都不缺女朋友,就我孤家寡人一个,你就体谅体谅我的半夜寂寞难耐吧,我真的是不小了!”朱建军激动地说。
马瑞宏微笑着摸了摸朱建军的头说:“你真的还小,先不急。”
范红军和杨晗笑得更是夸张,都跪在地上锤着地狂笑。
“我说你俩就不能小点声,被点笑穴了?”朱建军不耐烦地瞪了他俩一眼,“都不知道笑点在哪里,笑成这副惨不忍睹的样子!”
范红军几次想说话都被他笑到痉挛的神经给憋了回去,“你……你……你……你……”
杨晗看他说不出来,替他着急,将他往后一拉,没想到自己也被笑到痉挛的神经给憋了回去,两脚用力踏地扎了一个马步用来控制自己的情绪。
范红军还在那里“你……你……你……”的说不出来。
杨晗和范红军相视点头,准备配合一下。
范红军:“你……你……你……”
杨晗:“真的……很小!”
两人终于联手把一句话给说完整了,他俩兴奋地跳起来击掌,然后又笑个不停。
朱建军愣了愣,立刻回过味来:“你俩太损了,还是不是兄弟,忘了是谁给你们放风抽烟的,谁给你们签到的,以后你们自己玩去,别找我了!”
吓得范红军、杨晗连连道歉,并承诺今晚在一食堂包下朱建军的晚饭,请他吃西财名菜之一的凉拌猪心两份和铁板鱿鱼两份。
朱建军这才消气:“看到你们这么有悔意和诚意的份儿上,我就勉强接受了,对了,你们要给我保密,不能说出去!”
范红军和杨晗一愣,面面相觑:“保密什么?”
“呃,就是那个啊!”朱建军难为情地说。
“哪个啊?”
“就是那个啊!”朱建军羞得耳朵通红。
两人看到朱建军这般诡异的羞涩立刻就懂了,放声大笑起来。
范红军:“保密,保密!”
杨晗:“绝对保密,打死都不说!”
范红军:“上老虎凳也不说!”
杨晗:“灌辣椒水也不会泄密!”
“好了,好了,你俩够了,说相声的吗?”朱建军深吸一口气,稳了稳音调,他对这两人的调侃已经习以为常,愈加坚强了,“你们就不能学学人家官锦城吗——稳重、风雅、高贵!”
这时大家才想起被他们忽略了的官锦城,此时的他正捧着一本《剑南诗稿》倚靠着窗台安静地默默轻声吟咏,偶尔抬头看看远处朦胧的西岭雪山。
“你说锦城啊,我们是学不来的,人家可是年度西财十大风云人物、西南联校演讲冠军、校园十佳歌手、大学生创业比赛亚军、人家还是个大诗家呢,传说他写的诗让无数少女夜不能寐!”杨晗啧啧说道。
“为什么夜不能寐?”朱建军疑惑道。
杨晗:“直抵灵魂!”
范红军:“欲火焚身!”
“俗,俗气,大写的俗!”杨晗指着范红军笑骂道。
两人放声大笑。
“是淫诗吗?”朱建军挑着眉兴奋起来。
“别乱说,”马瑞宏走过来冷脸平静地说,“锦城从来不写露骨的诗,这是他的底线,作为兄弟,什么玩笑都可以开,但关于别人灵魂的事,我不准你们亵渎!”
三人逐渐收起了笑容,沉默无语,算是应允了。
“对了,锦城,去西岭雪山你约妹子没有?”范红军打破凝固的空气。
“……呃,什么?”官锦城慢四拍地转过头来。
“我说去西岭雪山你约妹子了吗?”范红军重复了一遍。
“没有,我不去。”官锦城嘴角上扬,报以他该有的微笑礼节。
“什么,你不去?”范红军惊道。
马瑞宏也略显吃惊地朝他看来。
“这你就不够意思了,我们全系都要去,更何况我们寝室的更不能缺一个。”杨晗说道。
“是啊,”朱建军接过话,“你是不是有约会啊,一起带到西岭雪山玩儿啊,人多热闹,都是自己人。”
“是不是不方便啊,想要过二人世界?”范红军挤眉弄眼地说。
“我没有约人,只是不想去,你们玩开心,帮我带一套西岭雪山的明信片回来就好了。”官锦城笑着说。
杨晗惊讶道:“不会吧,没有约人,这周末两天一夜,还要在西岭雪山住一晚,多诗情画意的事啊,那句诗怎么说来着,什么'西岭雪山’什么什么?”
“你在说什么啊?”范红军无比嫌弃地说,“你是怎么考进西南财大的,初中学过的诗都记不得了,是'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船’!”
杨晗一拍脑袋:“对对对,'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船’,记得,这不突然短路了吗?”
“别解释,就一学渣。”范红军不依不饶。
“我观这位,很嚣张啊,你不过就是会写几首七言诗而已,那为什么这次的西财杯作文比赛你没有参加?”杨晗嘴上也不饶人。
范红军迟疑片刻:“我……我忙啊,忙着约妹子没时间写,那些作文比赛都是浮云,没意义,锦城不还拒领了吗?”
“哟哟哟,是吗?”杨晗接着问,“对了,昨天你买的葡萄酸吗?”
“酸啊,一个都没吃得了,全给你们投食了!”范红军回答道。
“肯定酸啊,是吧,锦城?”杨晗弹出两根食指指向官锦城。
“还好。”官锦城回答。
“你……你别逼我放大招!”范红军急眼了。
“来呀,小样儿,怕你!”杨晗准备又接下范红军的挑战书。
朱建军挠头问马瑞宏:“小马哥,他们在说什么,怎么听不懂呢?”
马瑞宏笑着说:“你还小,听不懂很正常。”
“别说这个字,再说这个字,不管是谁,我都不给面子了,别说了,我对这个字过敏,现在一听这个字全身就痒,要起疹子,”朱建军急了,“你看,你看!”说着就把手臂抬给马瑞宏看。
马瑞宏笑着说:“不说了。”
朱建军瞬间就平息下来,又把耳朵凑在官锦城身边。
“自从锦城大一下期从西华大学转到我们学校,不费吹灰之力就夺走了多少人的江湖地位,现在树敌不少啊,这正是降维打击,都不愿出招,就是武林盟主了,今年的西财杯,被那谁,文学系的那个叫什么司徒文豪的拿着话筒当着全校师生叫嚣着上前叫阵,啪啪打脸了吧,锦城被逼无奈,被我们架上去的,这决不能给我们工商系的丢脸啊,枪口得一致对外。
“锦城上去扯下喷绘广告翻过背面,就有一众小迷妹笔墨伺候了,洋洋洒洒,行云流水写下《琼玉赋》,评委老师都惊呆了,没办法评分,打电话把川大文学系教授和省作协副主席叫来,大家就现场干等,那群老专家匆匆打出租车在来的路上,不知什么时候舞台上就有一群美女组成的人墙,将那写在喷绘广告上的《琼玉赋》保护起来,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国宝拿来展览了,播音协会的自发朗诵这篇赋,哇——真美啊!”杨晗闭上眼沉浸在不久前的西财杯作文比赛晚会上。
“你是说人美,声音美,还是锦城的文章美?”范红军白了他一眼。
“都美,都美!”杨晗还闭着眼沉浸在其中。
范红军:“人更美吧!”
杨晗一脸陶醉:“嗯嗯。”
“牲口啊!”范红军摇摇头。
“不不,是文章好美,我没有听清楚而已!”杨晗诡辩道赶紧转移话题,“咳咳,最酷的是,锦城写完就转身回寝室睡觉了,那群老专家赶来看后大呼惊奇,好多师生不服气,去网上查,还怀疑人家是抄袭的,结果真是啪啪打脸,《琼玉赋》是人家上台即兴原创,书法秀美,文章精彩,当场全票通过,锦城就成了这一届西财杯的冠军了,那个名字很狂的司徒文豪多年无人撼动的地位就这样没了。结果人家锦城根本就不屑于这样的虚名——弃奖,哈哈,我们学校建校85年来,85届西财杯了,第一次被拒绝,都傻眼了,就那个司徒恬不知耻地说自己就是连任的冠军了,太恶心人了。”
“不要扯远了,接着刚才的话,锦城你为什么不去?”马瑞宏听不下去范红军和杨晗的谈话了。
“是啊,锦城,你不是文韬武略,喜欢舞文弄墨、吟风弄月的吗,应该对你的胃口啊,为什么不去?”杨晗问道。
官锦城慢慢从书的扉页取出一片金黄的银杏叶,小心仔细地将它轻轻放在《自笑》那一页:
自笑
自笑平生醉後狂,千鍾使氣少年場。
那知病葉先摧落,卻羨寒龜巧縮藏。
藥物及時希老健,山家隨日了窮忙。
凶年坐待新春麥,莫厭清吟雪夜長。
官锦城轻轻合上书正要说话却被朱建军打断了。
“你这是古书吗,字是竖着的,像翻拍的照片一样,模模糊糊的。”
马瑞宏拍了拍朱建军的肩膀示意不要打岔,朱建军立刻闭上嘴退了出来。
“认真听锦城是怎么想的?”杨晗说。
连载中,未完待续
2020年10月1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