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说】肖远金/掌声背后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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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远金

农历九月初九重阳节，县里召开“敬老好儿女”表彰大会。柑桔生产专业户钱冬生，身穿笔挺西服，肩披红绶带，胸戴大红花，和领导一起端坐在主席台上。给他颁奖时，主持人介绍说：“钱冬生同志既是我县柑桔生产示范户，也是乡风文明建设的带头人，他义务赡养一位孤寡老人，虽非亲非故，却敬若生父，七年如一日……”台下响起热烈的掌声。

在这掌声中，钱冬生汗流浃背，如坐针毡，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如川剧变脸一般，七年前的往事又出现在眼前。

那是一个秋高气爽的下午，钱冬生驾车的感觉非常好，小货车在新修的乡村道路上跑得特别欢，想着一车桔柑又可以卖万把块钱，车就越开越应手，车速也越来越快，转弯时没怎么减速，只随便转动几下方向盘，一个个急弯就顺顺当当地过来了。又转过一道弯，正要再次加速时，他发现前面有个老太婆，太婆拄着拐仗，一步一擅地朝前挪动着双脚。他立时一阵心慌，手忙脚乱中紧急刹车，车还是在最后停下来之前，撞上了老太婆。老太婆像一捆失去支撑的干柴，不知怎么就糊里糊涂地倒在了路上。太婆身上虽不见伤痕，却叫不醒，喊不应，没有了意识。

钱冬生截住一辆过路车，抱起老太婆就往医院赶。待老太婆的老伴赶到医院时，钱冬生已办完住院手续，并按医院规定预交了住院费。见到老大爷，钱冬生惭愧得不知说什么好。还没等钱冬生开口，老大爷却拉住他的手，万般感激地说：“青年同志，真感谢你，我们老婆子有福哩！”老大爷叹口气说：“她本来就有病，还手脚不灵便，我不让她到处跑，可她根本不听。你看，幸亏遇上你这样的好人，要不，还不知是死是活呢！”老大爷的脸上满是真诚、信任和感激。

老大爷的纯朴让钱冬生获得了解救。他那颗获得解救的心，却鬼使神差般地驱使着他悄悄离开了医院。

秋去冬来，忙碌中几个月过去了。对于钱冬生，这几个月漫长难捱，仿佛翻过了一座火焰山。老太婆干柴般倒下去的身影，老大爷对一切世事都充满真诚和信任的目光，总是交替着在他眼前摇晃、分合、缠绕，令他吃饭不香，睡觉不宁，干活心不在焉。更让他难受的，是因为这件事，让他失去了做人的准则——既然可以抛下车祸受害者不管，又为何不能翻墙入室、杀人掠货呢？

钱冬生决定去看看老太婆。

来到太婆家，只有老大爷一个人坐在院子里晒太阳。院里寒风萧瑟，枯叶遍地，荒草丛生，残白的阳光如摇曳的烛火映照在大爷枯瘦的脸上。大爷的脸上毫无血色，整个身子如一捆散乱的柴禾，斜依在一把破旧的躺椅上。他精神恍惚，目光呆滞，脸上残留着泪痕。钱冬生上前拉住大爷枯枝般的大手：“大爷，太婆呢？我来看看她。”

老大爷眼神一愣，仔细打量一番才认出是钱冬生。大爷赶忙起身下跪：“恩人，难为你还记挂着她，我还没还你交的住院费呢。她……她走啰，上山啰，不要我啰……”

钱冬生上前抱起老大爷，自己却给大爷跪下了。面对善良的大爷，冬生嗫嚅着，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钱冬生到底什么也没有告诉老大爷，只是要请大爷到他家里住几天。大爷来到冬生家，冬生就再没让他离开过自己的家，至今已经七年有余。现在的老大爷，早已从失伴的痛苦中解脱出来，在冬生夫妇的奉养和陪伴下，幸福而快乐地安度着晚年。

掌声过后，钱冬生从主席台上站起来，放下奖状和奖品，摘下身上的红绶带和大红花，接过主持人手中的话筒大声说：“我不配做这个'好儿女’！”刹那间，全场鸦雀无声。在凝固的空气和全场疑惑的目光中，钱冬生详细讲述了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最后说：“我把老大爷接到家中奉养，完全是为了求得自己心理上的平衡，这个'好儿女’却让我更加地愧疚和不安起来，我求求各位领导，求求大家……”钱冬生先向主席台拱拱手，又向台下深深鞠躬：“不要让我当这个'好儿女’，我不配！”

钱冬生说完，全场一片寂静。数秒钟后，会场再一次响起潮水般的掌声。

作者简介

肖远金，男，1957年生，湖北枝江人，宜昌市作协会员。在《湖北日报》《三峡日报》《三峡文学》《人民政协报》《深圳青年》《幸福》《莫愁》《跨世纪》《现代交际》等刊物发表作品150余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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