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专题:禁闭,宏观心理上的歇斯底里化与次级获益
禁闭,宏观心理(macropsychique)上的歇斯底里化(hystérisation)与次级获益
译者:武亦文(精神分析实践者)
那些最大的天灾或人祸,比如地震,海啸,战争,革命,或传染病,它们具有一种独特性,即矛盾地带来意想不到的次级获益。这正是集体事件对人的消极影响和积极影响的精确点,不要忘了还有与此相关的反应,我将其称之为宏观心理(macropsychique)。
变迁(vicissitude)突然改变了日常生活的习惯性进程,每个主体,每对伴侣,每个家庭,对此的反应都不同。在意外事件带来的情绪爆炸面前,一个困惑的立场可能迅速地变换,同时地变换成僵住的瘫痪与无用的焦虑的(anxieuse)烦躁。如此的行动不能的焦虑(angoisse),存在于疑病的,利己的或利他的种种形态下,常常意味着死亡焦虑的侵入性返回,主体可能安抚它,再次聚焦它,或者修改它,有时候这么做是困难的。而那些社交恐惧症或广场恐怖症的立场,集体性且激进的立场,它们自发地发展,没有受到卫生,立法或是警察当局的干预。在某些情况中,一种迟钝的违拗症,或者更糟糕,一种自杀式虚无主义,将主体推向反抗权威的再现的暴动,一种熟悉的权威,或多或少是迫害者的权威,从很久以前就鬼魅般萦绕主体的权威。
或者说,一方面,不安从所有谨慎的行动的执行中溢出,另一方面,对现实的否定激化了隐匿的身份性愤怒。与自己的冲突与和解充满了主体,所有精神上糟糕的禁闭的主体,它们阻止主体去做梦或者去想象。对某些慌乱和神经紧张所表现出的表面上的轻率或平静,多于平常由死亡引发的焦虑。他的指责投向一面不透明的镜子,而这面镜子已无法再把他的信息反转地送回给他,因为这是一个不可见的、无意向的大他者,从他那里不可能收到任意一个宽恕。
因为这个不可见的大他者甚至不是一个活生生的实存(être),虽然他该是从身体跑到另一具身体,从手跑到另一只手,从嘴跑到另一张嘴,从鼻子跑到另一个鼻子。有机体变得高度可疑,大他者的身体从此以后视自身为一个潜在的鼠疫患者,如果它没有降落到一个温顺的无意识的受害者的话。主体处于怀疑之中,甚至处于传染的外部迹象的缺失之中,因此主体将自己隔离在一个超预防系统里。
我们不再处于社会联系的亲密中了。肉体上,我们不能再被触碰了。我们相互躲避,我们用一种完全不寻常的临床的目光,谨慎地相互观望。身体意义上,我们几乎不再说话了。仅仅是远远地,或者通过眼睛说话,如果我们戴着那些口罩的话。我们有人造的面具,来重叠在个人面具之上。即使在外头,我们也把自己隔离在生命必需的呼吸空间里。鼻子往里钻,尽可能地否认它自己。不再有哪一个香水更有魅力。我们不再是,尤其不是,大他者的流动呼吸器了。
突然间,社会联系被一个矛盾的感官帝国所主宰。在一个情感无菌的背景下,触觉,味觉和嗅觉掩护着自己,然而听觉和视觉则敏锐地窥伺着那些情绪的同盟军。一种情绪性的人格类型再次来到舞台前。焦虑者指责现实主义者的态度,那些态度只能在虚无主义者或自杀者那儿找到。现实主义者用一种充满同情的目光看着焦虑者,人们可能把它和高傲相混淆。通过这些环路,禁闭的侵凌性诞生,分享,和突然降落。但在剥夺或者挫折的生命之墙面前,它很容易分崩离析。
在这一点上,唐纳德-特朗普想要的墙,其他人想要的关闭边境,饱受批判的 英国脱欧(l’Euroxit national),恢复所有地区的秩序,今后在大城市内作为各个乡村来运作,这一切几乎变成了无可争议的事实,甚至被大多数人所声称。几乎没有任何的批判。
国家重新出现,与全球化传染性的罪恶作斗争,地区转向自我为中心,遗忘了国家,邻里高于城市,核心家庭高于大家庭,就像个人高于群体一样。此外,在对三人及以上的团体的禁止之下,夫妻间的爱恨情仇突然出现了。
我们要求禁闭,哪怕要抱怨它,要以遭受心身上、关系上、身体上和主观上的后果为代价。人们已经让它成为一种宗教,人们追随它,时而狂热,时而夸张,时而迷恋,又或者说,至少是以宗教仪式性的方式。仿佛苦难、烦恼、抑郁、焦虑、成瘾又或者禁锢状态下单纯的疲劳,都是在一个不可见的神圣面前,为未识别的过错补赎的方式。
然而,有些人能够欣赏禁闭的乐趣,不觉得受拘束,既不感到闷,也不感到失去了什么。恰恰相反。对那些习惯于自愿禁闭或者选择孤独的人们来说,尤其是这种情况,这是让他们找到自身最大的创造力的空间。许多艺术家、思想家、技术专家、信息论专家、研究人员、知识分子、手工艺人、商人、议员、政治家、新技术的传播者等等,都从中收益。这表明,不论是强制的还是自愿的禁闭,与禁闭相关联的真正的次级获益确实存在。
看起来,禁闭意味着一些就心理健康和福利而言的好处,其中有几个我们可以参考。从超消费的世界撤退,暂停对自然的破坏,回归家庭的价值,重估依恋的根源,停止人为的移牧,重估挫折,重估欲望中享乐的损害,在其浪漫版本下爱情重生的可能性,对性别差异中关于发生学的意识形态的伤害(détriment de l’idéologie genriste:疑为génétiste)的方面进行生物心理学的(biopsychique)重新组织,返回梦的材料和草图的材料,对归属感,自恋和自命不凡的精神报复。
禁闭,歇斯底里与相关的紊乱
紧张性的歇斯底里化(hystérisation)
从病人和一般人的证词中,我们观察到禁闭状态可能生产出一些紊乱,这些紊乱与惯常生活的实质性变化相关。关于迷信性恐慌,陌生感和困惑感的宏观心理式孵化,以及在社会卫生意义上的保持距离(distanciation)与禁闭恐惧症的背景下,肌肉的僵硬或蜡状柔韧性(flexibilité cireuse)的身体现象,我们是否可以说,我们正活在一个与普遍性歇斯底里化相联系的集体性紧张症(catatonie)的时期之中?
注意,被认为是紧张症(catatonique)的,以及一般来说更多地位于精神病范畴的这个东西,在这里我们将它拿到一个广泛的跨结构的框架中。Karl Kahlbaum(1860)对紧张症的研究,尽管是有机论的,但却大大推动了紧张症的研究,帮助我们更好地重新定义各种躁狂状态,以及使躁狂-抑郁症中我们的空白因素(facteurs blancs:指在躁狂抑郁阶段中妄想待发的所谓空白阶段中的那些因素-译者注)的概念能够被形式化 (Arce Ross, 2009)。但这里,我们将紧张症拿到一个宏观心理的意义上。正如抑郁症,厌食症,贪食症或其他的成瘾,紧张症建构了一系列症状,这些症状我们既可以在精神病中找到,也可以在神经症中找到。
根据Henri Ey所说,“紧张症与’在反抗中想要变得僵硬’,这么一个像野生动物一样容易受惊的欲望相混同:病人往回缩,逃跑,自卫,抵抗,仿佛他服从于一种深邃的本能倾向,即远离外界环境,让他的生命全部朝向纯洁与植物生命的简单满足回流。 […]焦虑的感受,像恫吓的阴影一般,时不时地充斥着紧张的意识:害怕,恐慌,荒谬的恐怖,萦绕心头的恐惧症,迷信的预防措施和谵妄的预感,在一个神秘的网络中,以及在一种悲怆的、过分细腻的态度的单调中,它们仍旧暂缓行动,稀释,或者禁闭,它们服从于一个魔法般的法则,即某种预防措施或者某种咒语可以抵御这些可怕的威胁。 […]看起来很明显的是,许多过去被称为歇斯底里的病人,现在我们却称他们为紧张症。”(Ey,1950年,第89和113页)。Henri Ey的描述让我们在对封闭场所中的歇斯底里化的观察中,想到了紧张症的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