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一年年不变的年的奔赴【征文】
一年年不变的年的奔赴
寂由||广东
城里的春节,灯光越是璀璨,人影越是稀疏。
推杯换盏过后,人流被籍贯分割,户口本里的住址也在各次的航班、列车、大巴中渐渐详细。褶皱的乡音开开合合,一句句指引着大家通往家门的方向。口音一致时,家便到了。
年,是365天思念的拉扯和所有不知所措的释怀。它让奋斗了一年依旧一贫如洗的人终于鼓起勇气回家,它让散落四方的亲人朋友终于舍弃一切重聚团圆,它让在家守候了12轮月影圆缺的老人终于再次见到儿女。每逢过年,我都会打开母亲床前的木箱子。从记事起的深红色到现在斑驳的暗红色,这个木箱子盛放了太多难忘的旧日子和至今依旧翻不完的新秘密。也许是一种情结,我喜欢翻看母亲依旧叠得整整齐齐的朴素衣衫和衣服最深处用方格手绢小心翼翼包裹着的百元、十元、五元的纸质人民币。
还是那把拇指宽、食指长的旧钥匙,还是那把脱去黑漆的普通锁,还是那股熟悉的防锈花生油味,眨眼三十年,母亲床前的这个随着母亲出嫁到来的木箱子,装着母亲几十年来不增不减的衣衫,装着母亲省吃俭用存着的薄薄存款和一年年划去又新增的账单,也装着推来推去不肯领下的,逼着我们悄悄开锁才得以给出去的一个个红包……母亲朴素惯的一生,岁月已无法更改。也曾多次劝说母亲换上更大更方便的柜子,但母亲总说,它没坏,锁大,安全、放心。
木箱子,在凋零的岁月中或许早已成为母亲对娘家人的一种精神寄托。而这,又何尝不是我多年来对母亲、对过往的情感寄托?
年,是有味道的。在簸箕雪白的糯米粉里,在金黄滚烫的油锅里,在院子长长的晾衣绳上,在摆放整齐的茶几上。糖果、饼干、瓜子、花生、尖堆、油角、腊肉、香肠、咸鱼……但每次想家就馋的依然是有母亲味道的糯米糍。每逢年二十七,母亲便用三轮车拉上两包尖米(大米)和一包糯米到隔壁村的米铺碾好米,在我们回家的那天,她便通过一通通反复询问着路况的电话准备好制作糯米糍的一切步骤,碾花生芝麻瓜子碎、黑糖冰糖碎、搓粉、蒸粉……每年我走到家门口,便远远看见饭桌上弥漫着热气的一大桌子菜以及桌边用凳子盛着的一大簸箕正热的糯米团及包糯米糍的馅。每次在我快吃完饭时,母亲就在旁边五指一拧一撮糯米粉,一勺花生芝麻瓜子碎,一勺黑糖冰糖碎,折几折再搓两搓便用小塑料袋装好放在旁边,叮嘱我趁热吃。
舌尖上的年味,总是有母亲的味道。我喜欢瓜子花生,母亲就提前买好来煮、来晒,然后再用密封罐封好等我们回来,只为我们馋吃时不至于轻易上火。舌尖上的年味,总是有母亲的味道。那一串串经过炸、泡、各种香料煮并浸一个晚上入味的扣肉,总是既脆又弹,为了让我们多吃几块,还不忘在旁用碟子装好一大叠酸菜……相对鸡的姜葱、白切、酱油等各种做法,扣肉的做法更为复杂,很多喜欢吃又懒得做的邻居,每逢过年都会到我家坐一坐,聊一聊并尝尝母亲扣肉的味道,仿佛一口咬下才算真正回到家乡。
年,红红火火,是春天最艳丽最温暖的花。如果说舌尖上的年味是母亲准备的,那么视角上的年味就是父亲准备的。俗话说,宁穷一年,不穷一节。父亲虽也节俭,但过年要放的鞭炮烟花从不比富裕的邻家少。家里的习俗是年三十晚十二点整放鞭炮,从楼顶沿着墙角一直垂到地面,再从院子门口直线铺到水井旁。放鞭炮,是父亲最看重的仪式。那一刻,父亲不信挂钟不信手表,只相信央视春晚那最后的倒数,每逢此时,我们就会按距离排队站好,一一报数,10、9、8、7……3、2、1,“1”声刚下,楼下的鞭炮便燃了起来,火光四射、噼里啪啦。呛喉熏眼的鞭炮烟中,父亲半眯着眼,蹒跚又小心翼翼地把楼顶铺开的鞭炮一节一节往下供给,如新日子供应旧日子,心急火燎又不急不躁。
当鞭炮放完,父亲总会拍拍头上的炮纸、身上的炮灰,然后再拿着手电筒到楼下检查有没有尚未点燃爆开的小鞭炮。如果有,他就会捡起来再用香火点燃。如果没有,他便边走向房间边对母亲喃喃说道,“谁家的鞭炮放早了两秒,谁家的鞭炮放迟了一秒,谁家怎么现在才放鞭炮……”
烟花,是年轻人的最爱,父母亲一般不放也不看,仿佛放完鞭炮就已完成年三十守夜的所有仪式,所以当我们在楼顶欢声笑语地放着烟花时,父亲母亲早已回到房间隐隐作睡了。或许他们也没入睡,或许他们也会在此伏彼起的烟火中说一些他们为人父母的更深岁月里的悄悄话。我也曾试图假装走过他们的房门看一看、听一听,但又觉得不妥便匆匆作罢。
现在的烟花种类五花八门,但父亲在买最新的组合烟花时总不忘给我们买两捆旧时的分支烟花。以前放烟花时,我喜欢看天,看烟花绽放的刹那璀璨。现在放烟花,总会情不自禁地看看天,看看父亲操劳了大半辈子也盖不起来的旧楼,看看四周高耸华丽的新房,看看父亲早已熄灯关紧的窗户……烟花落尽的空寂,那扇窗像黑夜里一声不动声色的叹息,藏着一年又一年辛苦耕耘后的遗憾,藏着一年又一年拼尽全力后依然无可奈何的无能为力……组合装的烟花总是燃得太快,这座以日夜劳作不辍而闻名的村子也终于得以早睡一觉。每当此时,我总会悄悄走到父母的房前溜达溜达,听听他们沉睡的安详气息,听听他们不经意转身时床板嘎吱的声响……
年初一,不杀生不扫除,闲适的时光里适合全家一起把一幅幅对联张贴得仔仔细细。六点半母亲会把木薯粉煮成浆糊的形状,等我们简单吃过白粥后便用刷子把对联背面涂得均均匀匀。父亲总说,贴对联,浆糊很重要,母亲煮的木薯粉最好,而涂浆越是细腻均匀,对联就贴得越发的好看、牢固。涂贴对联,我们从不敢马虎,尽管现已长大,但每年还是像小孩时一样帮忙搬梯子扶梯子传对联,以便父亲那越发颤抖的双手得以把那对联张贴得整整齐齐、方方正正。如果你常在村子里转悠,你会发现村里越是旧的,矮的,丑的楼房,门前的对联越是张贴得规规矩矩、中中正正。如我家,尽管外墙斑驳,但门前的走廊绝对不会留有蜘蛛网的痕迹,门前也绝对不会允许歪斜,风一吹便脱落的对联。
我知道,对联是父亲对家人新的一年最无声真挚的期盼,是父亲苍老的身体里留着传统血脉燃烧的勋章。尽管这些年我们有过太多遗憾和徒劳,但家人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平平凡凡、兢兢业业又何尝不是一份莫大的幸福和满足?
年,是一朵红艳艳的春花,开在墙上、门上、窗上也开在人们的衣鞋上。每年初一,大家都会穿上最为喜庆的新衣新鞋,父亲母亲也不例外,但这一天父亲母亲却鲜少穿上我们给他们买的新衣,因为已习惯穿上他们给自个早早准备好的适合干活的便宜新衣,而我们给他们买的新衣,总会藏在那个木箱子里,每当想念我们时,他们才会拿出来拍一拍、量一量、笑一笑,然后又整整齐齐地折好放回原来的地方。身边的很多朋友说,买衣服给老人也不穿太浪费,还是封个红包实际。然而这看似浪费的行为,又何尝不是儿女对父母的一份孝心,父母对儿女的一份思念和慰藉?
年,是365天收入中最慷慨最温暖的支出。修辑修辑屋顶漏水的瓦片、滴水的水龙头,置点新家具,添点新衣新鞋,买点糖果、烟花、鞭炮……看似铺张浪费的支出,却是家人们又一年情怀的感恩馈赠,因尽心尽力、诚诚恳恳而金贵无比。
年,适合干杯但鲜少有人喝醉。年里的酒,喝一杯为团圆,喝两杯为辞旧迎新,喝三杯为再次告别。年里,有老人的满足,有小孩的愉悦,有中年人的新愁。一年很长,年味很短,短得来不及一一品尝母亲辛苦制作的浓浓年味,来不及数数父母新添的白发、皱纹,来不及和家人多说几句告别的话语,但足以治愈我们饱经风雨的内心,足以安放我们长年在外的乡愁。一年很长,年味很短,如中年人的世界,短短回家路,既有归家时如小孩般的满足与快乐,又有离家后父母般的孤独和故作坚强。
年聚年散,回去的人又要离开,回到城市,回到人流,回到芸芸众生努力拼搏和想要挣脱的平凡“事”界。而家里守候的人又开始弯躬扛起锄头,翻动日子,一天天老去,一天天渴望过年,一天天静候那个也许永远不会到来的全员归来又无一离去的日子……
插图/网络
作者简介
唐梅燕,笔名寂由,80后,教师,文学爱好者,现居广东佛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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