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 —— 闯关送情报(1)
1949年4月渡江战役已经开始,长江北岸人民解放军隆隆的炮声,响彻天空,万发炮弹齐射向对岸,有的在水中爆炸后掀起了几米高的巨浪,有的在岸边爆炸,把敌人的防御木桩,铁丝网炸断后东倒西歪长短不一,也有的在岸上爆炸后,把敌人连同碉堡工事炸的漫天乱飞。
虽是夜晚,但照明弹把整个长江南北两岸,照的跟白天一样通亮,炮声渐停,只见江面上成千上万的木帆船,奔向南岸。父亲蹲在帆船里手握照明弹枪,不停地向天空打着照明弹,身边的谷团长用望远镜不停地看着对岸,敌人不甘心失败,在做最后的垂死挣扎,只见对面的敌人也把炮弹射向江中的木帆船,有的被炸成两截儿,有的被炸得粉碎,也有的被炸后的巨浪掀翻江中。
被炮弹震死的鱼肚白和炸碎的木帆船板随处可见。快到岸边时,到处都是漂浮的尸体,被血染红的江水包围着。此时,父亲和谷团长也已下船登岸,残余的敌人火力疯狂扫射人民解放军,前面的战士倒下了,后面的战士继续往前冲。长江南岸几十万人民解放军必胜的杀敌声,掩盖了所有的的爆炸声和枪声。当太阳从东方升起来的时候,长江南岸已是红旗招展,枪炮声停止,所有的敌人被消灭掉。
第二天父亲的部队接到新的任务,向芜湖方向进发。
三天后,距芜湖城外十里地的王家铺团部,人来人往一片繁忙的景象:有的作战参谋在挂墙的作战地图上,看着并比划着,有的手拿电话机与对方大声的通话,也有的首长之间相互交谈作战方案,此时,也能听到发报机滴滴,嗒嗒的声音,时高时低,时强时弱。
团部的里屋大桌上,一个白色的茶缸印有一颗红五星图案,在红星的下面印记:中国人民解放军,七个铿锵有力的红字非常耀眼,茶缸的热水正在冒着热气徐徐升起。 在茶缸的一侧有一只看样子用了一半的铅笔 ,横放在白色的作战地图上面,这时,谷团长在绐父亲交代着说:刘文学同志,这是一份很重要的情报,它关系到我们团与其他团能否在明天凌晨二时整发起总攻,把盘踞在芜湖城的敌人,全部消灭掉的详细作战部署,务必在下午3点以前把它送到芜湖城外,正在等待战斗命令的步兵二营营长手里,切记,完成任务后,在天黑以前速速返回。谷团长交代完后与白政委一起同父亲走出了团部。为了争取时间,谷团长把平时骑的战马,让警卫员交给父亲骑,父亲接过战马,左肩斜挎公文包,右肩斜挎驳壳枪,腰扎牛皮带,告别团长与政委,骑上战马向芜湖城外二营奔去。
此时已接近中午,阳光刺眼,热风扑面。父亲知道这匹战马是谷团长四五年抗日战争后期,从一个日本中佐鬼子手里缴获的,从那时候起一直陪伴着谷团长。这匹战马体壮高大,两眼如鸡蛋大,四蹄如碗口粗,全身红棕色,没有一根杂毛。说来也怪,平常除了警卫员和父亲外,一般人它不让动,更别说是骑了,也许是父亲和警卫员两人平时给他洗澡的原因吧。这匹战马很通人性,父亲听谷团长说过,有一次在路上和警卫员,遭遇了敌人的伏击,当冲出伏击圈时警卫员牺牲了,自己受伤从马背上摔下来,战马跑了几步又停住了,重返回来爬下让谷团长爬上去,愣是把谷团长驮回了团部。自那次伤愈后,新配了现在的警卫员娄实,而那匹战马谷团长更加惜爱了。
父亲现在是团部的通信员。 自从淮阴侦察战之后,团里又重新组建了侦察连。但是,父亲在连里情绪不高,新组建的所有陌生面孔需要磨合一段时间,这就更加思念原来的连长和战友们,所以每天以忧伤和眼泪为消磨时间。新连长和指导员看在眼里,多次劝说和开导,但是,都无法让父亲走出心中的阴影,没过多久,正赶上团部在全团各营连挑选通信员,条件是:岁数小,机智勇敢,身体轻巧,并有三年以上的战斗经验。通知下放到侦察连,连长和指导员看后,知道父亲具备这些条件,鉴于父亲现在的精神状况,正好顺水推舟,把父亲推荐过去。那天,有二十多人去团部报到,站在团部门前排成一列,由白政委亲自挑选,严格把关,因为这个位置太重要了,它关系到团部与下面各营连的协调作战部署,情报信息反馈等。另外,万一团部所有电台被炸坏或有其他故障,也能与上级取得联系,所以,容不得半点疏忽,最后终于挑选了父亲,因父亲的条件都比他们略胜一筹。
当天父亲就被留到了团部,并且有白政委的警卫员负责住宿和吃饭问题,起初父亲不愿意留在团部,这样以后不在前线没有仗打了,只能算半个战士,充其量是一个跑腿儿的,无奈这是命令只能留下。晚饭的时候,他对警卫员说:你在前线打过仗吗?打仗比在后方团部过瘾痛快,那才是真正的战士。只见警卫员眼里流露出神往、羡慕的目光,刚要说话,被一旁的白政委两声清嗓子的“嗯、哼”声打断了,这时白政委也刚好吃完饭放下筷子碗,见父亲的言语表情,便心里已经明白了,走过来对我父亲说:刘文学同志,被团部挑选是你的荣幸,一般战士不具备条件我们也不要,当然,这也是对你的信任,也是革命的需要,情报是否按时按地送到,它关系到全团几千人的命运,有时要穿过敌占区的封锁线,有时也要在炮火硝烟的战场上出现,所以说比几十个战士甚至于上百个战士,在战场上打仗还重要。最后的一点也是重要的一点,你现在是一名共产党员了,要时刻听从党的话,听从党的安排,要顾全大局。一席话说得父亲脸红了,也不好意思了,以往的阴影情绪,仿佛一下被阳光照亮了。
就在这时,一个洪亮的声音从门外传了进来,老白同志,今天挑选的通信员定了没有?如果没有我到有一个人选可以推荐,说这话时进了一个大约45岁左右年纪的首长,身高1米8几的个子,不算胖偏瘦,瓜子脸,浓眉大眼炯炯有神,皮肤略黄一脸的微笑,宽松的上衣肩膀打了补丁,看上去很不合体,有点儿肥,可能与他身体瘦有关系吧,但衣服干净整洁。在他身边有一个警卫员,岁数跟父亲差不多,一脸的孩子气,但是看得出来也很机灵,个子比父亲略高点,也比父亲稍胖点,左肩斜挎牛皮公文包和望远镜,右肩斜挎驳壳枪,外扎的腰带也穿着四个用牛皮套装着的弹夹。当首长看到我父亲时有点儿愣住了,随后指着父亲对白政委说:不会是刘文学同志吧?白政委立即卖了个关子说:老谷你猜猜看,如果猜对了,今晚上我请你吃水果罐头。这时,父亲才知道进来的是原来的谷团长,父亲印象深刻,因为淮阴侦察情报,是父亲亲自递到谷团长手里的,那次战斗父亲永远忘不了。此时,父亲立即站直朝谷团长敬礼,谷团长示意父亲放下手,又仔细的左右看了看父亲说:嗯,和以前一样,瘦小机灵,这时,谷团长对白政委说:老白,我要推荐的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接着又朝父亲说:今晚上就有罐头吃喽,几个月闻不到罐头啥味道了。此时的白政委已经看出了谷团长与父亲认识,有点儿耍赖了说:想吃水果罐头,你必须把保存半年的那瓶汾酒,拿出来咱俩一块儿分享。谷团长说:看看,输了不认账,也罢,今晚咱俩占占酒气,只喝一点解解馋,剩下的等咱们团攻城胜利后,再当庆功酒喝。这时父亲对谷团长说:自从淮阴城攻战胜利后,我听说您不是调走了吗?怎么又调回来了?
“听谁说的?调走的那是原来的王政委,到师部上任政治部主任。”谷团长又接着说:现在的白政委,原来也是我的校友,都是在燕京大学毕业的,同时又在延安抗大学习了两年,毕业后白政委去了北平八路军办事处,而我分配到了陈毅身边做他的秘书兼参谋,现在我们俩个又能在一块战斗了。
父亲听谷团长这么一说,便对两位首长有了更进一步的了解。谷团长说完后,又把身边的警卫员介绍给父亲说:这是我的警卫员娄实,以后你们俩每天在一起,包括吃饭睡觉,要相互帮助,相互学习,要象亲兄弟一样疼爱。说完后谷团长又对白政委说:老白同志,回去拿你的水果罐头到我那儿喝酒,然后他俩笑着便走了。
自从这次父亲和警卫员认识后,谷团长每天在教他俩认识字,并让他俩挤时间,在睡觉前必须学会五个汉字。 所以从那时开始,至后来在战上海身体受伤后,在医院治疗恢复期间,又继续学习写字。所以父亲的文化,是从战争年代部队大家庭里认识并掌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