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扉别集(59)学车记(四)| 张国领专栏

柴扉别集(59)

学车记(四)

张国领

直起腰,挺胸膛,眼睛始终看前方,不许低头看手档。

我在心里默念着口诀。左手扶在方向盘的9点钟方向,右手扶在方向盘的6点钟方向,左脚踩离合,右脚踩刹车,右手从方向盘上取捷径伸向档杆,挂一档,二十秒后挂二档,二十秒后挂三档,再二十秒后加挂四档。接着是按照相反的顺序,停留在驻车档上。一遍遍地,如此往返,如此重复。

小小的车厢里,空气粘稠,每个人都心情紧张,态度认真,冷不防听到教练发出一声喝斥,使紧张的空气愈加凝重……

若是有谁问学车最无聊的环节是什么,我一定会告诉他是原地驻车摘挂档。要说无聊到什么程度,本来做一次就能记住的事情,非得在教练的盯梢下,整整操做一下午。三个人,每人十分钟,十分钟内至少要做二十次,每做完一次还都要装模做样地将右手从档杆移到方向盘上,再做时又取捷径去握住档杆。

如果是车子在行驶途中需要换档,还情有可原,可这纯粹是为了练习而练习,因为无论你换几次、换几档,车子始终是停止不前的,除了单调无谓的重复,完全体验不到换档的意义。

自己的十分钟做完了,还要认真看着别人做。二十分钟后再坐到驾驶位置上,继续重复那个极其无聊的动作。好在这一课只有半天时间,如果再练一天,我估计有人非发疯不可。

按照教练的吩咐,我们下午一点钟准时到达停车场,寻找车号为114的教练车,这号码这我想起查号台。但找遍了停车场,却没有找到114号车的存在,于是我们就站在那里干等。

大概过了十分钟,教练才把车子从外面开了进来。他摆摆手让我们上车。我们刚坐上车,迎头又开来一辆有外训标志的教练车,不偏不倚地正好拦住我们的去路。

我看到对面车上的驾驶员,是姓曾的那个队长,他和张教练不知嘀咕了几句什么,又把我们从车上轰下来,让全部上了他的车。等我们坐定了,他解释说,张教练晚上还要带晚班,下午让他休息休息。于是就由他把我们拉到内路训练场去了。

他说让张教练休息休息,可见这里的生意是多么火爆。教练是要白加黑连轴转的。这使我突然想起张教练那黑糊糊的手和那长长的、装满污垢的指甲,原来他是根本没有时间去清洁自己啊。

曾队长说他下午要教我们的科目是行车。他边说边做,从最基本的做起。第一步是先把座椅调整到自己感觉舒适的高度;第二步要扣好安全带;第三步打开左转向灯;第四步踩下离合;第五步挂上一档;第六步松开手刹;第七步缓慢松开离合;接下来是起步换档。

他做完了之后问:“你们谁先来。”

我坐在他后面的座位上,抢先要求由我来第一个练习。我按他教的步骤,调整座椅,系安全带,打左转向灯,踩下离合,挂上一档,然后松开手刹,左脚缓缓松离合,我每做一步曾队长都说出一个好字,这大大提升了我的自信心。在这自信心的作用下,我感到车子竟然缓缓起步了。

此时车子是在一档的车速上前进,绕着道路开始转圈,刚在路上跑了一圈儿,曾队长就催着我换档:“换档,挂二档。”

一档我还嫌开的快呢,他却让我挂二档,他说了三声我都没敢换档,他着急了,大声说:“换档,我说让你换档,没听见是咋地?”

“刚开上车,我怕太快了控制不住。”我边开边说。

“谁让你控制了,让你控制要教练干啥?”他显然对我的小心驾驶不高兴:“记住,开车首先要把握好方向,看好前方路况,手脚不乱,啥事儿都没有。”

他说归他说,方向盘在我手里,我迟迟没换二档,他看我没有执行他的指示,急了,说:“再不换档就换人。”

在他的逼迫下,我战战兢兢地摸到了档杆,按上午练的换档要求,将一档换成了二档。挂上二档果然快了许多,开始我还担心不好控制,不料和一档没啥区别。看来此时挂上三档大概也是这个样。

曾队长给我们每人的练习时间也是十分钟一换人,在我第三次行驶的时候,正跑得欢呢,副驾驶位置上的曾队长接了一个电话,由于我的主要精力全集中在路况上了,断断续续听见他的通话,好像是他带的学员考试没有过关。他非常着急的样子,还在电话中发了火,然后让我停车,他匆匆开车把我们拉去交给张教练,自己开车离去了。

我们下午的训练时间是一点至四点半,由于距四点半结束的时间还早,我们坐张教练的车又重新回到了训练场。

张教练教车的方式与曾队长完全不同,他听说曾队长让我们练的是上路跑车,显得很不以为然,但又顾及曾是他的队长,或者顾及我们是他的学员,不好说前任的不是,就对我说:“刚开始开什么跑车,十次事故九次快,开车最重要的是要慢。快车谁都会开,加档踩油门就行了,而慢车才能见真功夫,并且是开得越慢功夫越好。只有先把慢车练熟了,你才能开好快车。”

一个是教练的队长,一个是教练本人,教的方式却大不一样,我们是学员,一时辨不出真伪和优劣,即使辨出了真伪和优劣,也不能提出心中的疑问,谁的都要听,没办法,我们只能迅速转换思路,回到张教练的要求上来。

“半联动”,这是张教练教的一个词儿,也是以前从没听说过的一个名词,他很用心地教我们怎样使用半联动,看来他对这个发明很在意。根据他的指导,左脚踩下的离合器,在挂上一档之后,不能完全松开,要用左脚控制住,使其不能与变速器完全结合,始终处在半结合状态。

刚开始这是很难控制的,要么就踩死,要么就车速太快。在这种半联动状态下,控制车速,既不能停,又不能快。车子几乎是在路上蠕动,说实话,这样的车速我在路上见到过,但并不知道这是半联动状态,现在由自己操作控制出这种速度,不但没有开快车的紧张感,相反,还有了会开慢车的成就感。

正当我感到洋洋得意的时候,教练突然一声喝斥:“看哪呢?停车。”

面对教练的满脸愠色,我不知问题出在哪里。

他看我一脸迷惑,问道:“开车应该看哪里?”

“看前方。”我答。

“你看的是前方吗?老看方向盘干嘛?”

“对不起,我错了。”我带着歉意说。

“不是对不起我,是对不起你自己。开车要全神贯注,在你低头的瞬间就有可能出现难以预料的情况,你能处理得了吗?”

以前只是坐车,从来没想过开车,现在却在喝斥下学开车,紧张之中手足无措是难免的,看着一脸倦意的教练,我心中的火气没有发作,他是为我好,看来为了学到技术,必须要先把严厉的训斥声当作美妙的音乐来聆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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